子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三十岁立身立业立家;四十岁沉稳不惑,感受过岁月,咀嚼过人生;五十岁而乐天知命,掌握了事物的因果循环,不再强求功利。这或许是古人对圆满人生的最好规划。
可是这种规划的前提是寿命,鉴于古代科学认知不足、医疗水平低下等劣势条件,一个人一辈子满打满算也就半个世纪。五十岁窥知天命,六十岁宠辱不惊,七十岁就从心所欲,而八十岁之后的事儿孔子就没提了。
这说明,古人的八十岁已算珍稀级高寿。历朝历代都有那么多短命皇帝,更何况是普通老百姓?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辛弃疾家中就有这样一位寿星,我们一起来看看他们之间的趣味故事。
辛弃疾是南北宋交际时期的著名词人,而宋代恰恰又是“祝寿”诗词的爆发时代,不少文人都曾涉猎于此,李清照就有“绕水楼台,高耸万丈蓬瀛。芝兰为寿,相辉映、簪笏盈庭”之佳句,晏殊有“人人心在玉炉香。庆佳会、祝延长”的即兴之作,吴文英有“应是香山续梦,又凝香追咏,重到苏州。青鬓江山,足成千岁风流”的惊艳贺语。
或许正是受此熏陶,才使得稼轩兄也忍不住挥毫一试,在姑姑的八十寿席上,他终于有了展示才情的机会。辛弃疾词风虽豪放跌宕,但亦不缺诙谐幽默之语,他为姑姑写下的这首祝寿词便是如此,既达到了祝贺的目的,又十分活泼有趣,让在座的宾客不禁拍手叫绝。
《品令》
更休说,便是个,住世观音菩萨。甚今年,容貌八十,见底道,才十八。
莫献寿星香烛,莫祝灵椿龟鹤。只消得,把笔轻轻去,十字上,添一撇。
既是自家姑姑,辛弃疾不必绷着掖着,上来就狠狠调皮了一把:哎呀不用多说,一看姑姑您呐就是一位在世的观世音菩萨!紧接着,他又将调皮等级再上一层楼,说姑姑虽然容貌已经八十,可是颠倒个儿来,不就是十八一枝花嘛!
别看这一句话里简单,可话外却不简单。女人都希望别人夸自己漂亮,而老人都希望别人说自己年轻,辛弃疾以年龄为切入点,表面上是开玩笑,但却无形中将姑姑给夸了。“才十八”就是最好的祝寿词,它的言外之意是说姑姑仍有大把年头可以来过。
下片里,辛弃疾开始拽文,“寿星香烛”是祝寿习俗,而“灵椿龟鹤”就更加有来头:大家知道鬼鹤皆有千年之寿,而“椿”是传说中一种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神树,三者皆取长寿之意。寻常人祝寿都是把这些个词汇、象征搬出来引用的,这是大势所趋。但老辛却不一样,他直言“莫献”、“莫祝”,不要用这些烂大街的玩意儿,那该当如何呢?
辛弃疾脑洞大开:别的不需要做,只要将八十岁的“十”字上面添加一撇便是。显然,那就变成了“八千岁”。这话不仅活泼有趣,而且还很实用,让老姑姑一下子暖了心窝:别的假把式都不要用了,我辛弃疾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您的“十”上添个撇!
辛弃疾果然是词中之龙,祝起寿来都不同凡响,这可比那些略显古板的祝寿诗词有趣多了。而且这稼轩兄还真是“祝寿狂魔”,生平写下了不少祝词。《水调歌头》里他写道:“闻道清都帝所,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破阵子》里写道:“千古风流今在此,万里功名莫放休。君王三百州”;《水龙吟》里写道:“当年堕地,而今试看,风云奔走”。
此三首贺词皆属豪放派,一咏三叹,跌宕风流,令人心生澎湃。而《品令》则走得是另一种风格,或许这与祝寿的对象有关,姑姑年事已高,那些豪言壮语都听不明白,倒不如以这种取巧的方式去贺了,如此才见辛弃疾机敏之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