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为官时期的诗歌所包含的情感是最真挚的,因为在其历时不算长的宦途中,他对当时的社会现实和天下苍生所投注的关怀深切地表现在这些诗里。如《逃荒行》结尾“身安心转悲,天南渺何许。万事不可言,临风泪如注”中的“转”字和“不可言”表达了逃荒的灾民心中不可抑制的苦楚和深深的无奈。即使暂得安身所,又有何可喜,家乡远在天涯,到底还是异乡客。然而悲凉太多,反倒无从言起,泪流如注,也不知是辛酸还是风的缘故。这四句诗表达了诗中主人公复杂的心境,情感真挚深沉,同时也透露出作者对诗中人感同身受的同情。
又如《孤儿行》结尾的“墓树萧萧,夕阳黄瘦,西风夜雨”三句写景抒情,诗人选择了“墓树”、“夕阳”、“西风”、“夜雨”这些景物为我们勾画出一幅凄凉的画面,“萧萧”、“黄瘦”更是渲染了孤儿人生的悲惨。这正好应了郑板桥在《偶然作》中主张的“直摅血性为文章”的观点。他的诗表达的就是自己最真实的情感,最直白的内心。郑板桥的诗歌中少有华丽的辞藻和晦涩的思想。他习惯用朴素的语言直白地表达真实的情感。特别是在郑板桥为官时期,他的诗都是用百姓的语言说百姓事。郑板桥所作的《悍吏》一诗揭露了官吏欺压百姓的暴行。诗歌平铺直叙,没有使用任何艺术技巧,没有艰深的词汇。然而,也正是这种朴素的平民语言承载的质朴情感更能真实地表现社会的黑暗面。
板桥与李鳝为同乡好友,彼此惺惺相惜,纵使分别也常以书信诗画往来。郑板桥曾作《怀李三鳝》一诗表达对至交好友的思念之情: 耕田便尔牵牛去,作画依然弄笔来。一领破蓑云外挂,半张陈纸酒中裁。青春在眼童心热,白发盈肩壮志灰。惟有莼鲈堪漫吃,下官亦为啖鱼回。 待买田庄然后归,此生无分到荆扉。借君十亩堪栽秫,赁我三间好下帏。柳线软拖波细细,秧针青惹燕飞飞。梦中长与先生会,草阁南津旧钓矶。
板桥在诗中勾勒了一幅两人归老后比邻而居的场景。“耕田”、“牵牛”、“作画”、“酒”、“鱼”、“栽秫”、“下帏”、“ 柳线”、“波”、“秧针”、“燕”一系列动词和名词描绘了诗人构想中闲适的田园生活。虽然“青春在眼童心热,白发盈肩壮志灰”两句感叹了年华老去,壮志未酬的无奈和惋惜,但整首诗总体的感情基调的平和、恬淡的。板桥希望与好友“不分荆扉”且在“梦中长与先生会”,从这些地方我们可以感受到诗人对友人的怀念和深厚的感情。一起耕田,一起作画,一起饮酒,一起吃鱼,同住一院,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诗人将这些互动件件写入一首诗中,表达出的情感真挚到令人动容。
板桥作有《诗四言》: 夜杀其人,明坐其家;处分息事,咤众毋哗。主人不知,托为腹心;无奸不直,无浅不深。 仁义之言,出于圣口;奸邪窃似,济欲忘丑。播谈忠孝,声凄泪痛;咍诳贤明,况汝愚众。 当春不华,蓄意待秋;秋又不实,行将谁尤?茸蔓藏蛇,梧桐哕凤;象分性别,各以类贡。况汝棘刺,鸱鸮避之;乃思鸾凤,槁死不知。 求利于地,丝枲稼穑;求利于天,锄欲植德;求利于物,网罟钓弋;求利于人,面曲背直。有禽其心,有兽其力;诋贤玩愚,寝危卧仄;天亦汝怜,大道不塞。
这组四言诗颇有《诗经》国风的味道,道百姓事,语言通俗,情感真挚。诗中所述皆关民生,诗人用不假雕琢的语言,表达了对百姓深切的同情。 板桥诗歌这种记录平常生活的风格与当时尊唐仿宋的复古潮流是相悖的。他的诗受杜甫诗歌影响很大,具有浓烈的现实主义色彩。如郑板桥的《悍吏》与杜甫的《石壕吏》从题材到思想都很相似,同是反映现实生活,同是残暴的官吏对阵嬴弱的百姓,同是饱含诗人深切的同情。郑板桥的诗歌致力表现真实情感,这一点与当时以袁枚为代表的“性灵派”的学说不谋而合。《清史列传·郑燮传》中评价其诗:“……不拘体格,兴至则成,颇近香山放翁。”
郑板桥的诗有什么特色?
郑板桥为人狂放不羁,作诗行文强调“领异标新”,不受清代拟古风潮的影响。所谓“不拘体格”,并非妄作胡为,而是郑板桥认为文章的形式应该服务于内容,率性而为,不应为了作诗而作诗,无病呻吟。这种文学思想恰好符合沈德潜“言有物”的观点。郑板桥主张写文章要“即景即情,得事得理,固不必引经断律。”板桥的诗歌很少用典和生僻的词语,也不会被格律章法限制。他认为写文章只需“理明词畅,以达天地万物之情,国家得失兴废之故”;而非拘泥于“取青配紫,用七谐三,一字不合,一句不酬,拈断黄须,翻空二酉”,这样的文章“究何与于圣贤天地之心,万物生民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