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在斜斜地往远处落,行人的影子在逐渐升高的温度里拉长、模糊,春日的宁静与复苏积攒到了足够的分量,夏日将脚步放轻,缓缓地来了。
身处南方,湿漉漉的空气借着温度的劲儿黏在身上,风又总能把这种闷吹散,让人想起夏天叫人讨厌的灼热与令人不舍的热情。抢在强势的夏天入驻各个角落之前,不如先读一首诗,在韵律里让夏的味道缓缓蔓延。
让我们顺着时间往前走,去向一千多年前的宋朝,一位在南北宋里绕不开的诗人正在幽居之地缓缓地吟诗,相信在最令人难忘的诗词里,一定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身影,或“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回忆。今天要读的词同样来自于这位久负盛名而一生坎坷的诗人—陆游,读这首《幽居初夏》,愿我们遇见一个不一样的陆游,也能遇见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幽居初夏》
宋代:陆游
湖山胜处放翁家,槐柳阴中野径斜。
水满有时观下鹭,草深无处不鸣蛙。
箨龙已过头番笋,木笔犹开第一花。
叹息老来交旧尽,睡来谁共午瓯茶。
品读这首七言律诗,最开始的印象便是清新自然,朗朗上口。当我们使用现代词语“诗歌”时,已经潜意识里将诗的美与音律之美紧密结合。而四联结尾押韵,首颔两联对仗工整,正是诗歌外在美的最好体现。
“湖山胜处放翁家”,首联开头,陆放翁先生(陆游,号放翁)引着读者来到自家门前,并自得地夸赞着自家周遭的美景,“胜处”,正体现着诗人对居所环境的满意。但胜景究竟好在哪里呢?诗人接下来说,哦,我家周围绿荫环绕,小路交错,“野径”一词,也表现了居所之幽,无人来扰,全然一派自然风光。再联系槐树的生长时节,初夏正是槐树茂盛之时,此处不论是作者匠心之笔,还是单纯举头望见绿荫的写实,都很好的体现了初夏这一季节特点。
而接下来,作者便不止于一笔带过,而要细细勾画初夏的图景了。幽居之所依山傍水,而此刻,水已溢满了这汪大湖,白鹭不时飞过,人的视线亦跟随它们上下纷飞;草丛经过了整个春天的萌生,已经颇具规模,而在这山色湖光人影都静谧地享受着眼前时,蛙叫声愈发清晰,一片一片相连,仿佛整个世界里只剩下蛙的夏日之歌。
写到这里,诗人完全没有停笔之意,这样一位文采洋溢的诗人怎么会止笔于被无人人赞颂过的满水、白鹭、丰草与鸣蛙呢?他视线一转,开始描写眼前的植物。新茬的竹笋(箨龙)在这初夏的时候已经成熟了,而玉兰(木笔)的花骨朵刚颤巍巍地盛开。世界似乎如斯美好,宁静的夏日之景在眼前铺开。
然而,又是一年初夏,植物更替生长,而那些老朋友呢?诗人陡然地叹息,提醒着我们,眼前这位老人,是曾慷慨激昂,是忧国忧民的陆游啊!诗人仿佛伸出了颤抖的手想去触碰什么,但这无数的沉重优思,最终凝聚在这一位幽居的、年迈的诗人身上,他轻轻地叹息:午间小憩后,谁来与我品茶谈心呢……
读这首词的很多瞬间,陆游的特殊风格似乎都被掩藏了,然而尾联的一声叹息,又让人油然想起这位老人的一生、飘摇的大宋、金戈铁马与那个时代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