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的词作在清初词坛上异军突起,举世瞩目。当时及后来的评论家众口一饲,都给以很高评价。多数评家还特别强调了纳兰对李煜词风的继承关系。
陈维糊说纳兰词“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遗。”周之琦说“纳兰容若南唐李重光后身也。”近人昊梅说纳兰词“询足追美南唐二主。”梁启超说“容若小词,直追后主。”这些真知灼见,道出了纳兰词的渊源,准确地说明了纳兰词的主要特色,值得重视。本文试将纳兰词与李煜词加以比较,指出他们的相似与相异之处,作为对前人论点的补充与发挥。李煜词和纳兰词确有相近相似的一面。
李煜和纳兰性德发挥了词便于抒情的长处,直抒胸臆,深入细致地抒写自己的真实感受,在反映和展开人的内心世界方面,做出了可贵的贡献。他们都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假诗人,也没有故意做作的假感情,而是纯任性灵,感情真挚,郁积丰富,不吐不快。他们是为了抒发自己的真情实感才填词的。在写作艺术上他们都善于和巧于抓住生活感受中最动人最深刻的东西,用充满感情的词句表达出来。他们的作品满足了读者多方面的感情需要,丰富了读者的精神世界,使读者从中获得美感享受和艺术的愉快。
五代时“花间”派的作者们着力描摹上层社会的享乐生活,缺乏真情实感,因而不能以情动人。李煜词打破了这一传统章法,重在抒发自己内心深处的蕴蓄,推陈出新,开一代词风。他的前期词作抒写了宫廷豪华生活的“雅兴”,及男女燕婉之情;后期词作抒写了国破后“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的深哀巨痛。其前期作品,高出同类作品之处在于,他并不是一味庸俗地描写肉欲和豪奢,而是在富贵中加点”雅兴”,有较为高雅的艺术气氛。
如《洗溪沙》(“红日己高三丈透”)。在描写男女欢爱方面比较率直,能抓住有特色的情节予以表现。不过这些词作尚有“花间’痕迹,某些篇章格调不高。李煜被俘后社会地位和生活处境发生了根本变化,真是“天上人间”!由“陛上君”一变而为“阶下囚”。此后词作,情真意挚超乎过去,也超过前人。
他真诚地抒发了自己在生活体验中用心血和生命凝成的感情,用这曾打动了自己的真实感受去打动历代的读者。被人们叹为神品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可以说一字一泪,感情深沉悲饿,沁人肺腑。结句用汪洋恣肆的春季江水来比喻自己愁怀的深长,更是把沉痛的感情升华到新的高度,是文艺长廊中抒发真情实感的典范之作。
纳兰秉性颖慧,多愁善感,有诗人的敏感和哲学家的深邃;他交友广泛,感情笃厚;少年有失恋之苦,中年有丧妻之痛:十年侍卫,随扈南北,备尝人间别离之辛酸。因而《饮水词》不论是抒写幽思恋情、忆内悼亡、扈从劳顿、友朋聚散,还是抒发临履之忧、壮志难酬等复杂的思想,都倾心吐腹,真挚动人。
如《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情真意切,令人感动。上阙写旅程的曲折辛苦和遥远漫长。下阙说,一会儿狂风,一会儿急雪,暴风雪整夜不息,这风雪的怒吼声打碎了思乡之情,使人难以入梦,家乡哪有这种声音啊。这首小令不仅写出了塞外行军的奇特景色,更抒发了作者深切的思乡之情,是一吐为快之作。
纳兰写人写事的篇就是如此,咏物词也如王国维所说“皆情语也”。请看《眼儿媚·咏梅》:“莫把琼花比淡妆,谁似白霓裳?别样清幽,自然标格,莫近东墙。 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与凄凉,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作者在梅花身上突现了凄凉幽独和不入时的孤独之情,这正与作者自身的悲凉心情相吻合。李煜和纳兰的词作使我们好象目睹了两个才华横溢、多情善感的灵魂。“诗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真挚”(普希金),他们的词历久而不衰,引起不同时代不同阶级读者的喜爱和共鸣,“各领风骚数百年”,并作为文学遗产被后人珍视,原因之一是他们有饱满纯真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