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编要说一首颇有争议的词,秦观写弃妇的一首词《满园花》,没少被批评,但文学作品真的有固定的模式吗?
著名的苏门大学士、名满天下的大才子秦观,也会一言不合就将勾栏瓦舍的俚语写进自己的词中。“撋就”等彼时口语入词,让秦观一贯风流蕴藉、雅致伤感的“古之伤心人”画风,都有了莫大的变化。
满园花
秦观
一向沉吟久,泪珠盈襟袖。我当初不合苦惯就,惯纵得软顽,见底心先有。行待痴心守,甚捻著脉子,倒把人来僝僽。近日来非常罗皂丑,佛也须眉皱。怎掩得众人口?待收了孛罗,罢了从来斗。从今后,休道共我,梦见也、不能得勾。
同样是写弃妇,因为秦观这阙《满园花》使用了大量口语、俚语,整体观感非常不同。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更像是隔壁黄庭坚爱用的词语风格,也更接近勾栏话本,甚至有着和此后元曲更为接近的二三面相。
起首第一句,秦观还相对比较收敛,没有“放飞自我”,这句颇为文气、和他往常的词作画风差别不大,他写“一向沉吟久,泪珠盈襟袖”。娟秀的哀怨凄恻之情,溢于言表。
但下一句,画风几乎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词中写“我当初不合苦惯就,惯纵得软顽,见底心先有”,这一句的口语化程度非常高。意思是说“我当初就不该苦苦迁就他”。“惯”在如今很多地方的方言中也依旧是高频词汇,表示纵容、过度宠爱。如此苦苦迁就的下场是什么?握不住对方的脉搏,活活苦了自己。
后半阙更有意思了,“近日来非常罗皂丑,佛也须眉皱”,这位弃妇在感慨自己感情问题的时候,顺便也开始了对自己颜值容貌的深深质疑。认为自己最近非常丑,形容了一句“罗皂丑”,丑到什么程度呢?说佛看了都要皱眉。这是对大慈大悲的我佛有什么误会?以自己在情爱中患得患失的小心思,去忖度全世界,风吹草动事事焦虑“哎呀我不是又变丑了、哎呀佛都觉得我丑”。
非常不理智,但也非常有画面感。一个深陷感情漩涡中的女子,敏锐又生动的心事,跃然纸上。
最后这位女子开始放狠话,大概是“哼!以后连梦里也不见了呢!”的意思。“从今后、休道共我,梦见也、不能得勾”。
这阙词的整体内容毫无疑问是哀怨的,内核就是一阙寻常的弃妇之词,在古今词作中并不罕见,但因为词中俚语非常生动直观,反而让这哀怨之语中多了几分热辣的鲜活之气。
和那些古典的、婉约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有章法、一颦一笑似乎都能被刻进仕女图当仙女供奉的女子不一样,秦观这阙词中的女子,个性中的焦急、些许的泼辣、刀子嘴豆腐心的生气模样,都特别有烟火气、市井气。
丝毫没有凝眉缥缈入云的仙气,但多了浓郁的人间小儿女吵架埋怨的生动质感。
秦观写这阙词,没少被批评。
千百年后,清代的词评人还对他居然曾经写过这样的作品耿耿于怀,将柳永、黄庭坚、秦观的这一类作品一竿子打翻,认为不入流、不宜多作。
然而文学作品真的有固定的范式吗?贵为苏轼得意门生的秦观,顶着大才子之名,就不可以将所谓的口语和“土话”写进他的词作中了吗?
雅俗之分,未必有这样分明的壁垒。话由真心,情之所至,并无高低贵贱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