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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一静》
让我们从一数到十二,然后大家静一静。
让我们试一次,在地球上住口不讲任何语言,安静一秒钟,让我们停止动手。
想必是神妙的一刻,不慌不忙,没有机车,在瞬息的不安中,让我们互相靠紧。
在寒冷的海上,让渔夫停止捕杀鲸鱼,让采盐的人看看自己劳损的手。
制造绿色战争的人,制造瓦斯弹烧夷弹的人,赶尽杀绝的胜利者,让他们换上干净衣裳,什么都不干,只跟兄弟们去树阴下散步。
别误会,我并非要求无所事事:
我只要求生活,我不要跟死亡打交道。
即使我们不能同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总可以试一试什么也不干,也许片刻的深沉静默能够暂时消除这种悲哀。
这种无尽期的隔膜,和互相取命的恐吓,也许大地会教会我们领悟当一切似乎已经死去,其实却还活着。
现在跟我数到十二,等你们静下来,我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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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写的情歌》
在深深的大海底下在条条漫长的黑夜。
犹如一匹奔跑的马横穿过你无声无言的名字。
我待在你的背上,唉,寻求庇护,在你的镜中出现,突然间,于夜晚孤独的树叶上从幽暗里萌发,在你后边。
甜蜜的完整的光明之花啊报答我以你亲吻的嘴巴,难以分离的下定决心的美丽而温柔的嘴。
现在好了,无从无休生生死死,总是跟我在一起,那些铁轨,雨的呼喊:
都是暗黑的夜晚所保存。
有一颗充满着风的星,在它准备逐渐黑暗的衣服搏动于天宇的时候,护佑着我,于黄昏的思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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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火》
是啊,我记得,啊你闭上的眼睛好象从里面充满了黑色的光线,你的全身象张开的手,象一丛白色的月光,以及狂欢,当雷霆击杀我们,当利刃砍伤根脉,光线击向发茨,当我们逐渐逐渐地复苏,好象浮自海洋,从沉船负伤回到石头与红色海藻之间。
可是还有别的记忆,不止是来自火焰的花朵还有小小的萌芽突然出现当我搭上火车或在街上。
我看你洗我的手帕,在窗口挂我的破袜,在你的身上,一切欢愉如电光石火,一闪即逝,你的身段依然,再度是,每一天的小妻子,再度是人,谦卑的人,穷的骄傲就象你要做的,不是爱情灰烬消溶的敏捷的玫瑰而是所有的生活,所有的生活,包括肥皂与针线,包括我所喜爱的气味我们或将没有的厨房在那里你的手拨弄炸土豆你的嘴在冬天歌唱直到烤肉上桌这就是我要的天长地久大地上的幸福。
啊我的生命不止是火,燃烧我们还有所有的生活,简单的故事,简单的爱情,女人和男人象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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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在一起》
正因为时世艰辛,你婪等着我:
让我们怀着希望去生活。
把你纤细的小手给我:
让我们去攀登和经受,去感受和突破。
我们曾闯过荆棘之地,屈身于石块堆砌的窝里,我们又重新结成伴侣。
正因为岁月漫长,你要等着我:
带上一只篮子、你的铁锨、你的衣履。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仅仅是为了石竹和丁香,也不是去寻找蜂糖;
需要用我们的手去冲刷,去放火,看这险恶的世道是否敢向这坚定的四只手和四只眼睛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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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湖》
蒲迪湖,深幽,沉重的暗色岩石,古老的大森林中间的一汪水,你在那里敞开,仿佛地下的门,邻近世界尽头的孤独的海。
我们策马奔驰.在无垠的沙滩与千万百万布散的泡沫并行,没有一间屋,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匹马只有时光在流逝,以及那道绿色白色的海岸。
那片大洋。
后来上了山岗,忽然间那个湖,隐秘而坚韧的水,密集的光,大地指环上镶嵌的宝石。
一阵黑色白色的飞翔:
惊起—群天鹅:
夜色的长颈,红皮的蹼足,宁静如雪,翱翔于世界之上。
啊,从平整的水面起飞成千个身躯指向静止的美犹如湖水清澈的安宁。
一时间,全群撩过水面:
活动,声音,满月的塔丛,后来是疾速的扑翅,从回旋中形成次序,齐飞,壮美的鼓翼,于是远去,只剩空虚中一阵白色的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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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微笑》
你需要的话,可以拿走我的面包,可以拿走我的空气,可是别把你的微笑拿掉。
这朵玫瑰你别动它,这是你的喷泉,甘霖从你的欢乐当中一下就会喷发,你的欢愉会冒出突如其来的银色浪花。
我从事的斗争是多么艰苦,每当我用疲惫的眼睛回顾,常常会看到世界并没有天翻地覆,可是,一望到你那微笑冉冉地飞升起来寻找我,生活的大门一下子就都为我打开。
我的爱情啊,在最黑暗的今朝也会脱颖出你的微笑,如果你突然望见我的雪洒在街头的石块上面,你笑吧,因为你的微笑在我的手中将变作一把锋利的宝刀。
秋日的海滨,你的微笑掀起飞沫四溅的瀑布,在春天,爱情的季节,我更需要你的微笑,它象期待着我的花朵,蓝色的、玫瑰色的,都开在我这回声四起的祖国。
微笑,它向黑夜挑战,向白天,向月亮挑战,向盘绕在岛上的大街小巷挑战,向爱着你的笨小伙子挑战。
不管是睁开还是闭上我的双眼,当我迈开步子无论是后退还是向前,你可以不给我面包、空气、光亮和春天,但是,你必须给我微笑,不然,我只能立即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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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纵队来到马德里》
早晨,一个寒冷的月份,挣扎的月份,被泥泞和硝烟污染的月份,没有膝盖的月份,被不幸和围困折磨的悲伤的月份。
人们透过我家湿漉漉的玻璃窗听见非洲的豺狼用步枪和血淋淋的牙齿嗥叫,我们除了火药的梦境,没有别的希望,以为世上只有贪婪、暴戾的魔王,这时候,冲破马德里寒冷月份的霜冻,在黎明的朦胧中我用这双眼睛,用这颗善于洞察的心灵看到赤诚、刚救的战士们来了他们岩石般的纵队机智、坚强、成熟、热情。
那是悲伤的时刻,妇女们正忍受着像可怕的歹徒一样的别离,西班牙的死神比其他地方的死神更加粗暴、凶残布满种植麦苗的农田。
在街上人们受伤的血和从住宅被毁坏的心脏里流出来的水汇合在一起:
孩子们被折断的骨头,母亲们披着丧服、令人心碎的沉默不语,手无寸铁的人们再也睁不开的限晴,这就是损失和悲伤,就是被站污的花园,就是永远被杀害的鲜花和信仰。
同志们,这时我看到你们,我的眼睛至今仍充满自豪因为我看见你们冒着清晨的冰霜来到卡斯蒂利亚纯粹的战场,像黎明前的钟声一样肃静、坚强,你们庄严隆重,蔚蓝的眸子来自远方,来自你们的角落,来自你们失去的祖国,来自你们的梦乡.满怀着燃烧的柔情,肩扛着步枪,来保卫西班牙的城市这里遭围困的自由正被野兽吞噬会倒下和死亡。
弟兄们,从现在起让男女老幼,尽人皆知你们庄严的历史、你们的纯真、你们的坚毅下至硫磺气体腐蚀的矿井,上至奴隶非人的阶梯,让它传到所有绝望人们的心底,让所有的星星,卡斯蒂利亚和世界上所有的谷穗都铭记你们的名字、你们严酷的斗争和像红橡树一样坚实的伟大胜利。
因为你们以自己的性命使丧失的信仰、空虚的魂灵和对大地的信任重获新生,一条无穷无尽的河流,带着钢铁和希望的鸽群,沿着你们的富饶、你们的高尚、你们战友的遗体犹如沿着鲜血染红的山谷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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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来的》
不论怎样,男人或女人,旅行者啊,将来,当我已不复存在的时候,寻找我吧,就到这里来寻找,在岩石和海洋的中间,在不安静的浪花的闪光里。
寻找我吧,就到这里来寻找,因为,我将无言地回到这里来,没有嘴唇也没有声音,干干净净;
我要回到这里来,为了变成奔腾的大海,为了变成她的不羁的心;
我将在这里迷失,我也将在这见被找到;
在这里我也许将变成沉默和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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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骑士》
到处都是水,水的墙壁,三叶草和燕麦也都倒伏,根根雨丝同潮湿、滴水的夜晚野蛮交织的罗网连接在一起,令人心碎的水滴连连发出哀泣,狂风邪雨把天空撕裂。
散发着潮香的骏马在奔驰,冒着雨,膛着水,用红色的鬃毛、碎石和水花同雨帘搏击:
热气像翻腾的乳汁伴随着因为你有鸽子的一纵即逝而显得冷漠的雨水。
没有白昼可官,有的只是恶劣天气、绿色运动的狂澜,在甫中牲口的异常气味中,马蹄飞溅着泥浆迅疾行进。
披风、鞍鞯、马披纠结成阴沉的榴弹,附着在震撼着森林,主宰着森林的骏马的硫磺般灼热的脊背上。
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骑士们冲碎雨帘,骑士们从苦榛树下穿过,雨丝将自己永恒的财富转变成颤动的闪光。
水光熠熠,依稀的电光洒在树叶上,随着马蹄的声响、受着大地的制约,积水涌动而不飞溅。
缰绳是湿漉漉的,树枝交织成拱顶,蹄声不歇,森林中的夜晚布满冰块和月光般的破碎星辰,旋风似的骏马,被寒光一样的雨箭驱策着,仿佛在暴风雨中生出了新的肢体,在恐惧及其张着可怖幡纛的伟大主国的包围里,变成了横冲直撞的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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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
我给你起名为女王。
有人个子比你高,高过你。
有人比你更质朴,更纯洁。
有人比你更漂亮,比你更美丽。
但你是女王。
你在街上行走,没有人认得你。
没有人见过你的玻璃王冠,没有人看到你走过的地方,铺的是金红色的地毯。
这种地毯实际上并不存在。
当你露面的时候,在我的身上,所有的脉管血流哗哗,钟声摇撼着天庭,四方响起赞美的歌声。
只有你和我。
只有你和我,亲爱的,我们俩在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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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
未发生过的事情是如此突然我永远地停留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我,好像我在一张椅子下,好像我失落在夜中——如此这样又不是这样但我已永远地停留。
我问后面来的人们,那些女人们和男人们,他们满怀如此的信心在做什么他们如何学会的生活;
他们并不真正地回答,他们继续跳着舞和生活着。
这并没在一个已经决定沉默的人身上发生,而我也不想再继续谈下去因为我正停留在那里等待;
在哪个地方和那一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现在我已不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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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弓手》
爱情,也许那犹疑的、尚未定型的爱情只是金银花在嘴唇上的撞击,只是如同黑色篝火一般升向我的孤独的发辫,再加上夜晚的河畔、天上的星斗、倏忽而逝的春光、疯狂的寂寞头脑、夜阑时分勃放其残酷的小郁金香的欲望。
我扯散了天上的星座,弄伤了自己,在同星辰的接触中磨利了手指,一点一滴地编织起了一座无门城堡那冰冷的机制,噢,如同星辰般的爱情的素馨徒然地阻留了自己的明净,噢,在恋爱的日子里如同泪雨洒入充满敌意的草间的云团,紧系于一个阴影、一个留恋的伤口、一个不驯的月亮的赤裸裸的孤独。
呼唤我的名字吧,也许我曾对玫瑰树说过,那玫瑰树也许就是莫名仙品的余影,世界的每一个颤动都熟悉我的行踪,那最隐秘的角落、那原野上参天大树的英姿在等待我的惠顾:
十字路口的一切全都冲着春天呼唤着我的名字拥进我的梦呓。
可是,甜蜜的面庞,燃烧的百合,你,没有进入我的梦境,桀骜不驯,被影子追踪的勋章,不知名的情侣,你是由花粉的全部结构、由所有燃烧于不洁星体上的热风组成:
啊,美人,自毁中的妩媚花园,我的幻梦,犹如诡秘的面包的酵母,正是由你而产生、而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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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季风》
季节的风,绿色的风,运载着空间,善解不幸,卷走那阴郁的皮制大旗,一种自负的东西,像施舍的钱币:
这样银白色寒冷的一天,脆弱得如同巨人的玻璃宝剑,躲进庇护它叹息的诸多力量之间,担心它的泪水滚落,它那无用的沙砾被包围在交叉并吱吱响的能量里,犹如赤膊上阵的男子汉举起它银白色的树枝,那无把握的心它那含盐的水滴在介入的成分里震颤。
用如此微弱、动摇的火焰如何歇息?
还能怀抱什么渺茫的希望?
举起饥饿的斧头与什么争斗?
舍弃什么物质?
躲避什么闪电?
它那只有长度和颤抖的光线拖着如同可怜新娘的礼服下摆它那如同噩梦般、惨白的化妆。
因为黑暗触摸的一切,混乱的一切高悬着、流动着、延缓着,没有安宁,在空中无力自卫,被死神打败、征服。
啊,这就是早已盼望的一天的结局就是邮信,航船,做生意的目的就是稳定、潮湿、没有空间的逝去。
它那怪味的帐篷在哪里?
那浓密的枝叶在哪里?
它那飞快的火烧云,它那有活力的呼吸在哪里?
它纹丝不动,身披垂死的回光和昏暗的鳞片,将来会看到雨水把它分成两半将来会看到狂风吸足水分发起的进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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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的生活》
我的责任和我的诗歌携手同行,我是我,可又不是,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的遭遇和受苦的人相同,他们的苦痛也是我的苦痛。
如果我不属于被压迫的大众,我就不成其为我,我来自人民,我为人民歌唱:
我的诗是赞歌,也是鞭挞。
有人对我说:
你属于阴影,也许是这样,不过我正走向光明。
我是农民和渔夫中间的一个,在书卷堆里可找我不着,男女百姓里面才有我的踪影,因为他们教我认识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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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鸣曲与毁灭》
在走了许久之后,谁知道有多长和多远,糊涂得好像去庄园和领地,悲苦的希望单独支撑着我,与坏伴相随,各怀异梦,我热爱那仍存于我眼中的坚韧,在心中仍倾听我的骑手的脚步,仍咬住睡眠之火和毁掉的盐:
在夜晚,在黑暗中,在飞翔的悲伤里,是他在不停地注视着营地的边缘,旅人毫无防备,羁留在渐黑的阴影中,在颤动的翅翼中,我感到自己的存在——我石头般的手臂保卫着我。
在泪水的科学中人不可能制造圣殿在我的单调的,努力工作的下午,在荒凉的披盖着月光的墓地,熟悉的蜘蛛们,我爱得如此强烈的废墟,我珍视着我失掉的自我,我有瑕疵的体格,我的银色的打击和永恒的丧失。
滚圆的葡萄闪烁着,它葬礼的酒仍在抖动,仍在留存,贫瘠的占有,那不可靠的家,谁曾举行过煤渣的典礼?
谁爱那丧失的事物,关心绝对的东西?
父亲的骨骸,失事船只的残骸,他自己的告别,他自己的逃避,他自己悲哀的力量,他的悲苦的神?
我躺着等待,此刻,等那无生命的,那伤害,等那奇怪的证明——我举起它用残酷的方式,写于灰烬中,是我选择的被忘掉的形式,我给大地的名字,我梦想的价值,用我冬天的眼睛,我分成的天边无际的数量,在这世界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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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的颂歌》
每天早晨你等待着,衣服,在一把椅子上,让我们虚荣,我的爱,我的希望,我的身体来充满你,我刚刚从睡眠中起身,对水道过别后钻进你的袖子,我的腿寻找着你的腿的空洞,就这样,你不知疲倦的忠诚拥抱我到外面跋涉过草场,我移进诗中,我眺望窗外,各种事物,男人们,女人们,行动与斗争保持着我自己,反抗着我自己,劳动着我的双手睁开我的眼睛把各种滋味放入口中,就这样,衣服啊,我使你成为你的样子,推搡你的臂时,挣断你的缝线,这样你的生命就充满了我生命的味道。
你的波浪在风中回响好像是我的灵魂,在最坏的时辰,你粘在我的骨头上空虚,在夜晚黑暗,睡人们用他们的幽灵充填着你我的翅膀。
我问是否有一天一颗子弹从敌人那里将用我的血污染你而那时你将和我同时死亡或者,也许不这么戏剧化但更简单你将渐渐生病,衣服啊,与我,与我的身体一起我们将进入大地。
想到此,每天我问候你怀着敬意,而后让你拥抱我而忘掉你因为我们是一体将继续面对着风,一起,在夜晚,在街道上或斗争中,一个身体,也许,也许,有一天会停止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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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
如果说你的躯体神奇而碧绿,如果说你的魅力无涯无际,如果说你在黑暗中狂舞不息,那么,哪里是你的根基?
你是比夜晚还要甜蜜的夜晚你是母盐、血污的盐,水的曲线的始祖、泛着泡沫和精髓的星体,你是命运般绵长的巨大柔情,你是化作一整个浪头的夜晚,你是袭击那在神秘莫测的蓝色晶体的威严下茫然不知所措的海鹰的风暴,你是沉埋在暗夜之中的宝库、对侵袭和声响全然无视的花冠、被夯入星辰深处的神殿。
确实存在着那与你的岩岸共存并被冰火取代了的伤马,确实存在着那化作羽毛并被你结晶般的残暴双手摧折了的云杉,确实存在着那在海岛上凋萎了的玫瑰。
那由你铸造的水光和月色的冠冕。
我的祖国啊,这一整片黑沉沉的天空就是属于你的土地!
还有这随处可见的后果、这整个狂诞的花环!
献给你啊,这一杯泛着泡沫的苦酒:
在这酒杯中,闪电像只瞎眼的信天翁一样绝迹,在这酒杯中,南方的太阳冲着你圣洁的品格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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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丘·毕克丘之巅》
这首诗是聂鲁达最有影响、发表次数最多的诗作之一。
最早于1946年发表在委内瑞拉《全国文化杂志》上,1950年收入《诗歌总集》(一译《漫歌集》)第二版。
马克丘·毕克丘位于安第斯山东南部,在库斯科城西北,离城约112公里,是古印第安人的城堡,南北长700米,东西宽400米,在萨坎台雪山的山腰上,由216座建筑物的废墟组成。
聂鲁达于1943年10月22日骑马参观了这座古城堡,两年后创作了这首长诗。
全诗十二章,正如与马克丘·毕克丘(MacchuPicchu)的十二个字母、乃至一天的十二小时和一年的十二月吻合,尽管这与古印加文化并无相通之处。
I从空间到空间,好象在一张空洞的网里,我在街道和环境中间行走,来了又离开。
秋天来临,树叶舒展似钱币,在春天和麦穗之间,是那最伟大的爱,仿佛在落下的一只手套里面,赐予我们,犹如一轮巨大的明月。
(那些动荡的岁月,我是在身体的风暴中过去的;
钢铁变成了酸性的沉默,夜晚被拆散,直到最后一点细屑,那是新婚的祖国受到侵犯的纤维。
)一个在提琴之间等待着我的人,逢到一个世界如同一座埋葬的塔,塔尖埋得那么深,比所有的嘶哑的硫磺色的树叶还要深;
还要深,在地质的黄金里,好象被多变的气象所包裹的剑。
我把混沌而甜蜜的手深入到大地最能繁殖的地方。
我把额头置于深沉的波浪之间,象一个水滴,降到硫磺的宁静里;
象一个盲人,回归于人类的消耗殆尽的春天的素馨。
II如果花还在把长高的幼芽交给另一朵花,石块还在它钻石和砂砾的破碎外衣上保留着零落的花朵,而人则揉皱了从海洋汹涌源头收集来的光明的花瓣,钻凿着在他手里搏动的金属。
突然,在衣服和烟雾中,在倾圯的桌子上,仿佛一堆杂乱的东西,留下了那灵魂:
是石英,是嫉妒,是海上之泪,仿佛寒冷的池沼:
然而他还是用纸,用恨,杀死它,折磨它,把它压倒在每天踩踏的地毯上,在铁丝网的邪恶衣服里把它撕碎。
不:
在走廊上,空地上,海上或者路上,谁不带着匕首(犹如肉色罂粟)保卫自己的血?
虎列拉已经使出卖生灵的悲惨市场气息奄奄,于是,从梅树的高处,千年的露水,在期待着它的树枝上留下了透明晶莹的信息,啊,心哟,啊,在秋季的空虚里磨得光秃了的额头。
有多少次,在一个城市冬天寒冷的街上,公共汽车上,黄昏的船上,或者最沉重的孤独里,节日的夜晚,钟声和阴影,人们欢乐地相聚在一起,我想停下来,寻找那深奥的永恒的脉络,那是从前铭刻在石块上或者亲吻所分离的闪光里的。
(谷物里面,是象怀孕的小小乳房似的一个金黄故事,无穷无尽地重复着一个数字,那胚芽的外皮,那么柔嫩,而且总是一模一样,脱壳而出如象牙;
流水之中,就是莹洁的祖国,从孤寂的白雪直至血红的波浪的原野。
)我什么也没有抓住,除了掉落下来的一串脸或者假脸,仿佛中空的金指环,仿佛暴怒的秋天的衣衫零乱的女儿,她们使庄严的种族的可悲之树难免战栗。
我没有地方可以让我的手歇息,它象套着锁链的泉水那样流动,或者象大块的煤或水晶那样坚定,我伸出的手应该得到恢复的热力或者寒意。
人是什么?
在他说话的哪个部分,在仓房和嘘声之间,展开了生命?
在他金属的运动的哪个地方,活跃着那不朽不灭的生命?
III生灵就象玉米,从过去的事情的无穷谷仓中脱粒而出;
从悲惨的遭遇,从一到七,到八,从不止一个死亡,而是无数死亡,来到每个人身上。
每天,只是一个小小的死亡,只是尘土,只是蛆虫,是郊外泥泞里熄灭了的灯,一个翅膀粗壮的小小死亡,刺入每一个人,仿佛一支短矛。
那是被面包,被匕首所困扰的人,是牧人,是海港的儿子,或者扶犁的黑苍苍领袖,或者拥挤街道上的啮齿动物。
一切的一切都在昏迷中等待他的死亡,他的短促的每天的死亡。
他的日日夜夜的倒霉的苦难,仿佛一只颤栗地捧起来喝着的黑杯。
IV强暴有力的死亡,多次邀请我,它好似海浪里看不见的盐,扩散着它看不见的滋味;
它好似下沉与升高各占一半;
它好似风和冰河的巨大结构。
我来到铁的边缘;
来到空气的峡谷,农业和石块的尸布;
来到穷途末路的空虚星座;
来到昏眩的盘旋的道路;
但是,啊,死亡,无垠的海,你不是一浪接一浪地前来,而是仿佛明净的夜的奔驰,仿佛夜的全部数字。
你从不来到了在口袋里翻搅;
你的来访,不可能没有红的祭服,没有沉默所包围的曙光的地毯,没有高飞的或者埋葬的眼泪的遗产。
我不能爱一个生命象爱一株树,树冠(千万树叶的死亡)上一个小小的秋天,全是虚伪的死,以及没有土地没有深渊的复活。
我要在更加广阔的生命中游泳,在更加宽畅的河口,等到人们逐渐地拒绝了我,关上了能关上的门,让我泉源的手不再触摸那不存在的伤口,于是我要,一条一条街,一道一道河,一座一座城,一只一只床,让我的发咸的骨殖穿过荒漠,在最后的贫穷的屋子里,没有灯,没有火,没有面包,没有石块,没有沉默,孤零零地,踯躅在我自己的死亡里死去。
V庄严的死亡,你不是铁羽毛的鸟,不是那个贫穷住所的继承者,在匆忙的饮食中,松弛的皮肤下所带来;
而是别的,是停息的弦的花瓣,是不迎向战斗的胸脯的原子,是落到额头上的粗大的露珠。
这一块小小的死亡,它不能再生,没有和平也没有土地,只是一副骷髅,一只钟,人们在它之中去死。
我掀开碘的绷带;
把双手伸向杀死死亡的无穷痛苦;
在创伤里,我只逢到一阵寒风,从心灵的模糊的隙缝里吹进。
以上五节,是诗人在登上马克丘·毕克丘之前,抒发对人民的苦难、暴力和贫困所造成的死亡,以及自己的不幸遭遇的悲忿之情。
VI于是,我在茂密纠结的灌木林莽中,攀登大地的梯级,向你,马克丘·毕克丘,走去。
你是层层石块垒成的高城,最后,为大地所没有掩藏于沉睡祭服之下的东西所居住。
在你这里,仿佛两条平行的线,闪电的摇篮和人类的摇篮,在多刺的风中绞缠一起。
石块的母亲,兀鹰的泡沫。
人类曙光的崇高堤防。
遗忘于第一批砂土里的大铲。
这就是住所,这就是地点;
在这里,饱满的玉米粒,升起又落下,仿佛红色的雹子。
在这里,骆马的金黄色纤维给爱人,给坟墓,给母亲,给国王,给祈祷,给武士,织成了衣服。
在这里,人的脚和鹰的脚在一起歇息于险恶的高山洞穴,以雷鸣的步子在黎明踩着稀薄的雾霭,触摸着土地和石块,直到在黑暗中或者死亡中把它们认识。
我瞧着衣服和手;
瞧着鸣响的洞穴里水的痕迹;
瞧着那被一张脸的接触所软化的墙,它以我的眼睛望着大地上的灯,它以我的手给消失的木材上油,因为一切的一切:
衣服,皮肤,杯子,语言,美酒,面包,都没有了,落进了泥土。
空气进来,以柠檬花的指头,降到所有沉睡的人身上;
千年的空气,无数个月无数个周的空气,蓝的风,铁的山岭的空气,犹如一步步柔软的疾风,磨亮了岩石孤寂的四周。
VII独一的深渊里的死者,沉沦中的阴影,那深沉的程度,就如你们的庄严肃穆一样。
那真实的,那最炽烈的死亡来到了,于是从千疮百孔的岩石,从殷红色的柱头,从逐级递升的水管,你们倒下,好象在秋天,好象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空旷的空气已经不再哭泣,已经不再熟悉你们陶土的脚,已经忘掉你们的那些大坛子,过滤天空,让光的匕首刺穿;
壮实的大树被云朵吞没,被疾风砍倒。
它顶住了一只突然压下的手,来自高空,直至时间的终结。
你们不再是,蜘蛛的手,脆弱的线,纠缠的织物;
你们失落的有多少:
风俗和习惯,古老的音节,光彩绚丽的面具。
但是,石块和语言坚定不变,城市好象所有的人手里举起的杯子;
活人,死人,沉默的人,忍受着那么多的死,就是一垛墙;
那么多的生命一下子成为石头的花瓣,永恒的紫色玫瑰,就是这道冰冷殖民地的安第斯山大堤。
等到粘土色的手变成了粘土,等到小小的眼睑闭拢,充满了粗砺的围墙,塞满了堡垒,等到所有的人都陷进他们的洞穴,于是就只剩下这高耸的精确的建筑,这人类曙光的崇高位置,这充盈着静寂的最高的容器,如此众多生命之后的一个石头的生命。
马克丘·毕克丘曾经有过光辉灿烂的文化,怎么会突然消灭,成为一座废墟,至今无法解释。
VIII跟我一起爬上去吧,亚美利加的爱。
跟我一起吻那秘密的石块。
乌罗邦巴奔流的白银,扬起花粉,飞进它黄色的杯子;
飞在藤蔓纠结的空隙里,飞在石头的植物,坚硬的花环间,飞在山间峡谷的静寂上。
来吧,微小的生命,来到泥土的两翼之间,同时——晶莹而凛冽,冲击着空气,劈开了顽强的绿玉,狂暴的水啊,来自白雪的水。
爱情,爱情,即使在险恶的黑夜,从安第斯敲响的燧石,直至红色膝头的黎明,都总在凝望这个白雪的盲目的儿子。
啊,白练轰响的维尔卡马约,在你雷鸣的水流破碎成为白色的泡沫,仿佛受创的雪之时,在你强劲的南风疾驰而下,唱着闹着,吵醒了天空之时,你这是带来的什么语言,给予几乎刚从你安第斯泡沫脱出的耳朵?
是谁抓着寒冷的闪光,锁住了留在高处,在冰凌的泪珠中分割,在飞快的剑光上鞭挞;
猛击坚强的花蕊,引向武士的床头,使岩石的终极大为惊慌?
你那被逐的火花说的是什么?
你那秘密的背叛的闪光曾经带着语言到处旅行?
是谁,在打碎冰冻的音节,黑色的语言,金黄的旗帜,深沉的嘴巴,压抑的呼喊,在你的纤弱的水的脉管里?
是谁,在割开那从大地上来看望的花的眼皮?
是谁,抛下一串串的死者,从你衰老的手里下降,到地质的煤层中收取他们已经得到的黑夜?
是谁,扔掉了纠结的树枝?
是谁,重新埋葬了告别的言辞?
爱情,爱情啊,别走到边沿,别崇拜埋没的头颅;
让时间在泉源枯竭的大厅完成自己的塑像,然后,在飞速的流水和高墙之间,收集隘道中间的空气,风的并列的平板,山岭的乱冲横撞的河道,露水的粗野的敬礼,于是,向上攀登,在丛莽中,一朵花一朵花地,踏着那条从高处盘旋而下的长蛇。
在山坡地带,石块和树丛,绿色星星的粉末,明亮的森林,曼图在沸腾,仿佛一片活跃的湖,仿佛默不作声的新的地层。
到我自己的生命中,到我的曙光中来吧,直至崇高的孤独。
这个死的王国依然生存活跃。
这只大钟的钟面上,兀鹰的血影象艘黑船那样划过。
乌罗邦巴,秘鲁的一条河流。
维尔卡马约,秘鲁的一条河流。
曼图,山谷名。
诗人怀着对美洲的爱,向上攀登,俯视两条湍急的河流,一个深谷。
IX星座的鹰,浓雾的葡萄。
丢失的棱堡,盲目的弯刀。
断裂的腰带,庄严的面包。
激流般的梯级,无边无际的眼睑。
三角形的短袄,石头的花粉。
花岗岩的灯,石头的面包。
矿石的蛇,石头的玫瑰。
埋葬的船,石头的泉。
月亮的马,石头的光。
平分昼夜的尺,石头的书。
阵阵风暴之中的鼓。
沉没时间的珊瑚。
把指头磨光的围墙。
使羽毛战斗的屋顶。
镜子的枝条,痛苦的基础。
乱草所倾覆的宝座。
凶残的利爪的制度。
依着斜坡的强劲南风。
绿松石的一动不动的瀑布。
沉睡者的祖传的钟。
被统治的雪的颈枷。
躺在自己塑像上的铁。
无可接近的封闭的风暴。
美洲豹的手,血腥的岩石。
帽样的塔,雪样的辩论。
在指头和树根上升起的黑夜。
雾霭的窗户,坚强的鸽子。
凄凉的植物,雷鸣的塑像。
基本的群山,海洋的屋顶。
迷途的老鹰的建筑。
天庭的弦,高空的蜜蜂。
血的水平线,构造的星星。
矿石的泡沫,石英的月亮。
安第斯的蛇,三叶草的额头。
寂静的圆顶,纯洁的祖国。
大海的新娘,教堂的树木。
盐的枝条,黑翅膀的樱桃。
雪的牙齿,寒冷的雷声。
爪一样的月亮,威胁的石块。
冰凉的发髻,空气的行动。
手的火山,阴暗的瀑布。
银的波浪,时间的方向。
以上以示马克丘·毕克丘的雄伟。
X石块垒着石块;
人啊,你在哪里?
空气接着空气;
人啊,你在哪里?
时间连着时间;
人啊,你在哪里?
难道你也是那没有结果的人的破碎小块,是今天街道上石级上那空虚的鹰,是灵魂走向墓穴时踩烂了的死去的秋天落叶?
那可怜的手和脚,那可怜的生命……难道光明的日子在你身上消散,仿佛雨落到节日的旗帜上,把它阴暗的食粮一瓣一瓣地投进空洞的嘴巴?
饥饿,你是人的合唱,你是秘密的植物,伐木者的根;
饥饿,你要把你这一带暗礁升高,直至成为林立的巍峨的高塔?
我讯问你,道路上的盐,把匙子显示给我看;
建筑,让我用一根小棍啃石块的蕊,让我爬上所有的石级直至无所有,让我抓着脏腑直至接触到人。
马克丘·毕克丘,是你把石块垒上石块,而基础,却是破衣烂衫?
把煤层堆上煤层,而以眼泪填底?
把火烧上黄金,那上面还颤动着大滴大滴鲜红的血?
把你埋葬下的奴隶还我!
从泥土里挖出穷人的硬面包,给我看奴隶的衣服以及他的窗户。
告诉我,他活着的时候怎么睡觉。
告诉我,他在梦中是否打鼾,半张着嘴,仿佛由于疲劳在墙壁上挖的一个黑坑。
墙啊,墙!
他的梦是否被每一层石块压着,是否与梦一起落到它下面,如同落在月亮下面一样!
古老的亚美利加,沉没了的新娘,你的手指,也从林莽中伸出,指向神祗所在的虚无高空,在光采华丽的婚礼旌旗之下,掺杂在鼓与矛的雷鸣声中。
你的指头,也是,也是玫瑰所抽发,寒流的线条,是新谷的血红胸脯,转变成为材料鲜艳的织物,坚硬的器皿,被埋葬的亚美利加,你也是,也是在最底下,在痛苦的脏腑,象鹰那样,仍然在饥饿?
马克丘·毕克丘的古老人民,也是被剥削者,受压迫者。
XI让我的手伸进五光十色的光辉,伸进石块的黑夜;
让遗忘了的古老的心,象只千年被囚的鸟,在我身上搏动!
让我现在忘掉这幸福,它比海还宽,因为人就是比海及其岛屿更宽;
应该落入其中如同下井,再从底层脱出,借助于秘密的水和埋没的真理的枝条。
让我忘掉吧,宽阔的石板,强大的体积,普遍的尺度,蜂房的基石;
让我的手现在从曲尺滑到粗糙的血和粗糙的衣服的斜边上。
忿怒的兀鹰,在飞行中,仿佛红鞘翅甲虫的蹄铁,猛撞我的额头。
那杀气的羽毛的疾风,扫起倾斜的石级上乌沉的尘土。
我看不见这只疾飞的飞禽,看不见它利爪的钩,我只看见古老的人,被奴役的人,在田野里睡着的人。
我看见一个身体,一千个身体,一个男人,一千个女人,在雨和夜的昏沉乌黑的疾风之中,与雕像的沉重石块在一起:
石匠的胡安,维拉柯却的儿子,受寒的胡安,碧绿星辰的儿子,赤脚的胡安,绿松石岩的孙子,兄弟,跟我一起攀登而诞生吧。
胡安,代表普通的人。
维拉柯却,秘鲁的第八世印加,1379—1430年在位。
XII兄弟,跟我一起攀登而诞生。
给我手,从你那痛苦遍地的深沉区域。
别回到岩石的底层,别回到地下的时光,别再发出你痛苦的声音,别回转你穿了孔的眼睛。
从大地的深处瞧着我:
沉默的农夫,织工,牧人,护佑你骆马的驯马师,危险的脚手架上的泥瓦匠,安第斯泪滴的运水夫,灵敏手指的首饰工,在种子上颤栗的小田农,在充盈粘土里的陶器工,把你们埋葬了的古老的痛苦,带到这个新生活的杯子里来吧;
把你们的血,你们的伤,向我显示。
对我说:
这里就是受到的惩罚,因为首饰做得不耀眼,或者大地不及时贡献石料或谷粒。
指给我看,那把你砸死的石块,那把你处磔刑的木头。
给我点燃起,古老的燧石,古老的灯,看看多少世纪以来落下创伤的沉重鞭子血迹斑斑的光亮斧钺。
我来,是为你们死去的嘴巴说话;
在大地上集合起所有沉默的肿胀的嘴唇。
从底层,对我说,这整个漫漫长夜,仿佛我就是跟你们囚禁在一起;
把一切都说给我听吧,铁链并着铁链,枷锁并着枷锁,脚步并着脚步;
磨利你藏着的匕首,佩在我的胸前,放在我的手中,仿佛一条黄色光芒的河,一条埋在泥土底下的老虎的河;
让我哭泣吧,钟点,日子,年代,盲目的时代,星辰的世纪。
给我沉默,给我水,给我希望。
给我斗争,给我铁,给我火山。
支持我的血脉,支持我的嘴。
为我的语言,为我的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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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美人鱼和酒鬼的寓言》
当她全身赤裸裸地走进来的时候,所有这些人全都呆在屋子里。
他们一直喝着酒,开始向她吐口水。
刚从河里面出来,她什么也不了解。
她是—条迷失了自己道路的美人鱼。
辱骂流过她闪闪发光的身体。
唾沫打脏了她的金色的乳房。
不知道什么叫眼泪,她没有哭泣。
不知道什么叫衣裳,她一丝不挂。
他们用香烟头子和软木塞炭乱戳她,粗野地大笑着在酒店的地板上打滚。
她不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语言。
她的眼睛是遥远的爱情的颜色,她的手臂是一双黄灿灿的玉石。
她的嘴唇在珊瑚光中无声地(合/羽)动,于是她突然间离开那道门走了。
刚刚进入河里面,她就给洗得干干净净,象一块白石头在雨水中再次发亮;
没有回头看一眼,她再次游着水,她游向虚无,游向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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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味着黑暗》
莫非考虑什么希望,什么纯粹的先兆,在心里埋葬什么最后的亲吻顺从那无依无靠和聪明才智的起因轻柔而安全地飘在永远动荡的水上?
梦中一位新天使充满活力的快速翅膀怎么就落在我为了永久安睡的肩膀上?
莫非为了穿过布满死亡群星的道路就成为数日数月数年前的勉强飞行?
或许是多疑而焦躁的人类的天生脆弱突然要在时间里寻求不变,寻求地上的界线;
或许是无情积累的疲劳和岁岁月月仿佛新生海洋的浪潮四面八方伸延扑向那无人居住,痛苦的土地和海岸。
啊,让现在的我生存并慢慢停止生存,让我的服从接受那钢铁般的苛刻条件让出生与死亡的巨大震动不要波及我想绐自己永远保留的牢牢位置。
那么无论我如何,无论在什么时间和地点我都要做一个坚定,自信和真诚的见证者小心谨慎地超越自我,不断地保护自我态度显明地履行自己本来应尽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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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生》
啊,你,昏暗中的血肉情人,比甜蜜更为甜蜜、更为余味无穷,你从往昔的日子中涌现出来,在陶醉中,你用浓重的花粉注满自己的酒杯。
从那充满着凌辱的夜晚、如同流溢的美酒的夜晚、凝结变黑的血迹般的夜晚,我仿佛一座伤损的高塔倒向了你,在简单的床单之间,你的星光冲着我闪烁直到烧灼了天空。
啊,素馨的罗网,啊,这新的幽暗——我们紧搂着腰肢、以谷穗的血雨冲击着时间触摸着的黑夜——维系着的肉体之火。
这是在空气泡沫中单纯的爱情,这是街道陷入死一般寂静时分的爱情,这是生命全都死去而让我点燃所有角落的爱情。
我啃咬了女人、因逐渐耗尽力量而疲惫不堪、珍藏起了记忆的珠串并开始了亲吻接连亲吻的历程,留连于爱抚、沉湎于这冰冷头发的洞穴、这被吻遍的双腿:
在大地的唇间,如饥似渴地用被吞噬的嘴唇贪婪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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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尼斯句格诗》
今天我躺在一个纯洁的姑娘身旁仿佛躺在白色海洋的岸边仿佛置身在空间缓慢的一颗燃烧的星星中央。
从她悠悠的碧玉般的目光里光线如同枯燥的水流落下形成透明而深刻的圆圈充满新鲜的力量。
她的乳房如同两团火焰燃烧在隆起的两个地区双重的小溪流向她脚下巨大而明快。
黄金的气候刚刚使她身躯的日照经度成熟就用丰收的果子充满肚皮燃起她潜行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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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学》
在黑暗与空间,花边与少女之间有着古怪的心,常做不祥的梦,脸色匆忙地变白,前额上憔悴显现。
怀着因终日生活而发火的鳏夫的哀伤啊,为酣睡中唱出的每滴看不见的水。
从我颤抖地听到的全部声音里,我有同样所缺的焦渴和同样的热寒。
生出的听觉,间接的烦恼如同窃贼或幽灵来到。
在一个固定而深厚的空间外壳里如同谦卑的侍者,如同稍稍沙哑的钟声,仿佛一面破旧的镜子,仿佛独门独户的气味,客人们总在夜晚烂醉之后登门有衣服扔在地上的气味和对花儿的怀念(也许以另一种不太伤感的方式)。
但是,真理,突然之间,鞭打我胸膛的风,降临到我卧室那价值无限的夜晚,带着祭品燃烧的一天的嘈杂忧伤地要我说出心中的预言,一阵呼唤但无应答的器物敲打还有无间歇的运动和名称的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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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上人像》
我的确认识他,那么多年跟他在一起,跟他黄金和岩的本质一起度过,他是个疲倦的人:
在巴拉圭,他丢下父母,丢下子侄,丢下妻舅,丢下房子和母鸡,丢下翻开的书。
他们来叫门。
他开门,便给警察带走,他们拷打他直至他吐血,从法国到丹麦,到西班牙到意大利,四处流徙,然后去世,从此我再见不到他的脸,听不到深沉的静默,有一次,在风雨之夜,当雪织出洁净的袍子披上山脊,我在马背上遥遥望见我的朋友:
岩石是他的面孔,他的册影迎向暴风雨,风在他鼻子里打断被迫害者长长的吼叫:
流放的人在这里停下:
变成岩石,在祖国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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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炸》
这是谁?
谁在大路上?
这是谁呵?
这是谁?
谁在黑暗中?
谁在血泊里?
烟尘、钢铁、石块,死亡、烈火、哭泣。
这是谁呵?
碌亲,这是谁?
是谁呵?
又是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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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
西班牙,你慷慨地赐给了我坚贞的爱情。
我期待已久的柔情终于到来,那在我的嘴唇上印下最深厚的吻的人正伴随在我的身边。
暴风雨没有使她离我而去,分离也没能使我们争得的爱情空间加大距离。
战火点燃之前,当你的身影在西班牙的田野上出现的时候,我是双重的观念、复合的光亮,痛苦从你的脸上滑脱,跌落到了失落的岩石之上。
我从巨大的悲痛中、从竖起的鱼叉上驶入了你的水域,我亲爱的,就好像在忿怒和死亡之中奔驰的骏马突然间遇到了清晨的苹果、飞溅着野性的瀑布。
从那以后,亲爱的,遍布我的行踪的荒野、对我紧追的黑暗海洋以及那无际金秋的栗树就都认识了你。
谁没有看到,亲爱的,我的美人儿,在斗争中,你就像是一个带着星辰的所有标记的幽灵伴随在我的身边?
由于我只是人类沧海中的一颗谷粒,凡是到人群中去找我的人,谁没有看到你紧紧地偎依着我的根基、在我的热血的歌中受到了赞美?
我不知道,亲爱的,是否还有时间和地方再一次将你娇美的身姿,我的爱妻,铺陈在我的作品里:
如今的日于是艰难而光辉的,在这样的时日里,我们收获的是糅合着眼睑和棘刺的甜蜜。
我已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你:
早在恋爱之前你就已经存在,你带着命运的一切要素奔我而来,而在你之前,孤独就属于你,也许就是你那沉睡着的秀发。
如今,我的爱情之杯啊,我几乎不再呼唤你的名字,我的生命的主宰,我的偶像啊,如同太空中的白昼,你代表着世界上的全部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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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歌》
我复写山脉河流云彩;
我摇起笔杆,记录高飞的鸟或忙于缫丝的蜘蛛,一心一意:
我是空气。
无垠的空气,麦子在此摇曳,飞翔,无定向的落叶、湖里静止的鱼的圆眼,还有穿云的雕像,淅沥的雨推动我。
我只见夏天的透明,我只歌唱风,而历史乘蕾节日的花车收集奖章和尸衣走过了,我独自留在春天里,除河以外一无所觉,牧童,牧童,难道你不知道他们在等你?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在这水之湄,在劈拍燃烧的蝉鸣里,我必须等我自己,一如他们等我,我要看自己走来而终于体会那种感觉,等到我抵达等待自己的地方便让自己笑死并且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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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匠》
你的全身为我而丰满,而温柔。
当我移手向上每一处都发现一只鸽子寻觅着我,好象,我爱,你是泥巴等着我这陶匠的手。
你的双膝,你的两乳,你的腰肢是我缺少的部分,像干渴大地的洼谷从中分裂出来一种形状,我们在一起完整无缺,如同一条河,如同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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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的悲吟》
心中的黑夜里,你悠悠的名字似滴水悄然地流动又落下闯进并扩大了发源地。
有个东西企图伤害它想无限而短暂地敬奉它仿佛浪子摇摆的脚步声突然间被人们一一发现。
突然、突然被人们发现扩散、扩散在心里边怀着悲伤的固执和升腾犹如秋天冰冷的梦幻。
大地坚实的圆轮它遗忘的潮湿金箍转动起来把时间轧断成为不可接近的两处。
它伤感的酒杯盖住你的心琼浆流淌在寒冷的大地上它那可怜的蓝色火星儿在风雨的呐喊声中飞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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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就在那个年龄……诗歌来临寻找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从哪儿来,从冬天或从一条河。
我不知道如何或何时,不,他们不是声音,他们不是词语,不是静寂,但我从街道上听到了它的召唤,从夜的枝桠,从人群中突然,在野火中或孤独的归途中,没訛枣孔的我在那里,而它触摸着我。
我不知该说什么,我的嘴没办法念出名字,我的双目失明,而某种东西在我灵魂中发动,高烧或忘掉的翅翼,而我开始设法摸索着那火,写下了第一行模糊的诗,模糊的,没有物质,纯粹胡言乱语,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的纯粹智慧。
而突然我看见天空松散打开行星们悸动的新开地有洞的阴影全是窟窿被箭,火和花朵射穿,风激荡的夜,宇宙。
而我,微不足道的存在,沉醉于伟大的星空,广漠神秘的表象,形象感到自己是那深渊的纯粹部分,我与星星共转,我的心在风中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