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那小男孩躲在一株植物里偷听昆虫的内脏。
他实际听到的是昆虫以外的世界:
比如,
机器的内脏。
落日在男孩脚下滚动有如卡车轮子,
男孩的父亲是卡车司机,
卡车卸空了停在旷野上。
父亲走到车外,
被落日的一声不吭的美惊呆了。
他挂掉响不停的行动电话,
对男孩说:
天边滚动的样样事物都有嘴唇,
但它们只对物自身说话,
只在这些话上建立耳朵和词。
男孩为否定那耳朵而偷听了别的耳朵。
他实际上不在听,
却意外听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听法——那男孩发明了自己身上的聋,
他成了飞翔的、幻想的聋子。
会不会在凡人的落日后面另有一个众声喧哗的神迹世界?
会不会另有一个人在听,
另有一个落日在沉没?
哦踉跄的天空世界因没人接听的电话而异常安静。
机器和昆虫彼此没听见心跳,
植物也已连根拔起。
那小男孩的聋变成了风景,
秩序,
乡愁。
卡车开不动了,
父亲在埋头修理。
而母亲怀抱落日睡了一会,
只是一会,
不知天之将黑,
不知老之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