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灰色的夜张开翅膀
准备从月亮的小灯旁逃离的时候
是街道的路灯在我的眼前晃动的时候
我终于从一辆汽车的后座明白
我的唯一寄托是如此脆弱
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那么紧那么厚
冰凉的肌肤就是冰凉,丝毫不理会
我的违背时代的心愿
抓住唯一的支柱,是为了不让
高大的身影随时倒下
我的二十年的工作像共工像夸父
我不想游离于十米开外
既然具备了一个诗人的全部条件
既然要对现在和公共空间负责
既然血液对应了五千年的脉动
思想的闪电让我超越理性
观看孔雀最为空动最为深远的开屏
人的称号激励我催放
一株株面无表情的铁树的开花
世界即便表现为含羞草一般
也应由我的手指一碰
我无条件地为人类工作
然后在鼎盛时期消失
我与唐朝的对话从不中断
但也从不出声
在标本极端缺少的时刻
我并不是唯一的标本
我看到,大声疾呼者
在荆棘中简直不成模样
手提鸟笼讲解者自己倒进了鸟笼
而早起者幻影不断
无法理清自己所做的一切
历史博物馆讲解员
更是口不择言,让一缕头发凌乱地挂下
只有那些看似财大气粗者
反倒手拎鸟笼到处行走
小说家精心地投入到银幕的白旗下(如杜拉)
评论家干脆评论自己(热血沸腾)
诗人则踏上两只船
同时在两条河流上行驶、兴叹
那么,可不可以堕落一次
去寻找永久的乐园
去寻找永恒之门、迷途和膏药
可不可以倒下一次
阶段性地虚空、放任
迷醉于从不存在的胜利
可不可以疯狂一次
去画好每一个圆
去追索不可能的事情
已经是太多太多的投入
已经是叫不出声、面色苍白
已经无法抓住任何一块云彩
我在夜晚的遭遇使我极端虚弱
我再也输不起、我再也无法让时间
替我去解决
只有在月亮的灯火旁
我快速成地飞去、扑动,仰天长叹
理解世界比理解自己更困难
占有月夜比占有精神更困难
我断言:他必须走得更远,也只能走得更远
1997.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