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四十岁了的,
还怕饥饿与寒冷,嫉妒与毁谤吗?
叫全世界听着:
我在此。
我用铜像般的沉默,
注视着那些狐狸的笑,
穿道袍戴假面的魔鬼的跳舞,
下毒的杯,
冷箭与黑刀。
我沉默。
刚下了课,拍掉一身的粉笔灰,
就赶到印刷所去,拿起校对的红笔来,
卷筒机一般地快速,卷筒机一般地忙碌。
一面抽着劣等纸烟,喝着廉价的酒,
欣欣然。
仅仅凭了一块饼的发动力,
从黎明到午夜,不断地工作着,
毫无倦容,也无怨尤,
曾是你们看见了的;
而在风里,雨里,常常是
淋得周身湿透,冻得双手发紫,
这骑着脚踏车,风驰电掣,
出没于“现实”之千军万马,
所向无敌得生活上的勇士,
也是你们鼓掌叫过好的。
然而捕狮子的陷阱
就设在我的座椅下,
纸包的定时炸弹,
就藏在我的抽屉里:
你们好狠!
你们在我的户外窥伺;
你们在我的路上埋伏;
你们散布流言,到处讲我的坏话;
你们企图把我整个地毁灭:
你们好狠!
甚至还要寄匿名信来侮辱我,
画一只乌龟,写上我的名字;
还要打神秘的电话来恐吓我,
叫我小心点,否则挨揍:
你们好坏!
我既贫穷,又无权势,
为什么这样地容不得我呢?
我既一无所求,而又与世无争,
为什么这样地容不得我呢?
哦哦,我知道了:
原来我的灵魂善良,
而你们的丑恶;
我的声音响亮,
而你们的喑哑;
我的生命树是如此的高大,
而你们的低矮;
我是创造了诗千首的抹不掉的存在,
而你们是过一辈子就完了的。
那么,让我说宽恕吧。
我说:
来吧!
一切肉体上的痛苦,
要来的都来吧!
我宽恕。
一切精神上的痛苦,
要来的都来吧!
我宽恕。
而这,就是一个人的尊严:
一个四十岁的狂徒的写照。
大钟高悬胸前佩一块白玉
星星镶在周边闪光
--所仰望的天空,黑暗映衬的美影
壮阔 无边
在回家的路上,肉体的大钟
被什么热烈地冲撞?
喧哗的信江背叛了河流的意义
投奔异乡 西去流浪
冬天尚未消失枯树就吐新芽
"没有死亡的,就让它加速腐朽"
我看到一座城市在大地上安营扎寨
一对情侣在树底下准备生育
解除了的衣物江水收留
剩下翠绿的一件,少妇头戴柳帽
不断地向信江吹气∶快绿吧
把哺育和复活的消息
告诉每一个冬眠者
我焦渴。
我需要春天的唾液浇灌
但迟迟不曾相遇。
我有些害怕
头顶的大钟仿佛随时会坠下来
把我扣压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