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月·次赵虚斋韵,为螺川生辰
在潮湿的除夕里 一家人
围坐在饭桌旁等待 狗肉的熏香
和瞌睡相互追逐
我爹,用手支起硕大的头颅 在黑暗中
玩弄杀狗的刀子
他的女人 坐在昏暗的灶间削土豆
灰布围裙的底下 是我龙年降生的小妹
我弟弟 深受时钟缓慢的煎熬,明显
支撑不住了,他闭一闭眼睛
我爹就用刀子敲一敲他的头
生怕他错过了 这丰盛的年夜饭
终于 他还是将涎水遗忘在椅子上
一头倒在 干草里
在祈祷圣餐般的空气里 一家人
等候一只瘦狗 加快腐烂的速度
安慰饥饿的胃液和舌头
灶火明灭 油灯闪烁 光线昏暗
明亮的雪光从窗口照进来 映现我
早年穷困而温馨的生活 一家人
曾经被生活击溃 现在开始学习
用狡黠对付绝望
杀狗取肉 杀鸡取卵
抵御马鬃一样的冬天 我们都已学会
同雪 同寒冷的一切和睦相处
我与它们相处 从未体会到困难
我记得狗肉是红色的 见到黑色的狗心
我的面部发出了一阵痉挛
弟弟是半条狗腿 我妈分到两副多肉的肋骨
狗鞭留给了我爹 以及那复杂的肠子和头
我为什么不让你们吃这狗头?
我怕你们
根本不了解它的内部结构
他不停地敲打着头骨 像贪婪的狮子
将半边脸 伸进大张的狗嘴里
我们都不知道他 到底吃到了什么
他沉默而有力的咀嚼
给我们带来了信心
想起那狗肉的圣餐是多么奇特 那是在
一个叫做春天的时代 希望已经统治了世界
我们一家 在一个男人的带领下
流了多少臭汗 才有了吃肉的乐趣 然而
我们也只有这短暂的享乐 可以放弃
今天有狗肉并不代表 明天就有狗肉
可今年有一个弟弟 明年还会有一个妹妹
我爹,像头魇足的雄兽 巡视全家
将剩下的半只狗头 丢到锅里 提着棉裤
走进院子 大朵的雪花围绕在他四周
他扶着黢黑的鸡巴 在雪地上滋出一朵
抽象的梅花
这个男人 脾气暴躁 骨节粗大 除了一只狗
他再没主动伤害过谁
我们亲爱的爹啊 我们的幸福来自您自信的态度
我们的希望 来自您从狗肉中得到的
大道理
狗肉吞进胃里 雪景在我眼前
潮湿的新年 像蓝色的睡眠 在空中飘浮
想起那一年 也是这样的坏天气
他拎着一袋山芋 送我去东北 谋生活
那一路的沉默啊 留给我一生最好的教育
那一年,东北也下了最大一场雪
在铁路的沿线 我闻到了异乡的狗肉 决定
不再去责备任何人
爹,现在,你们都吃饱了吧?
而我在向前走
不是更近,是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