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汽车尾烟将最后的乘客丢下,
如一片枯叶卷入昏暗。
一股寒气
混杂着一个没落世纪的腐朽体温
迎面扑来。
江南水乡
白雪般殷勤,把寂寞覆盖在稀落的荒凉中。
伴随着虚弱的美女,这块版图
被铁蹄和强悍所放逐。
逃亡的马车
停在书卷和蚕茧容易繁殖的湖泊之间,
一息尚存的目光在仆人的搀扶下
朝向待妾,投去梦幻的一瞥。
于是,在水光月色中,流出了丝绸。
脆薄的撕裂声,传递出贵族们的恐惧。
他们奔逃时的曲折在宣纸上留下辙迹。
对紫禁城的膜拜,对皇权的迷恋,
使宅院的结构,阴黑如一部刑法。
穿过长长的甬道,未来向着过去延伸。
古老的玉器照亮了诗歌,忧郁的节奏
描绘了春天、奢侈和别离,
他们的一半灵魂,和风俗相融,
其余一半,被风的鹤影俘虏。
在那朵冬天的云下,一盆炭火
将热能一点点消磨于窗格子的鼻息上。
灰烬不停积聚,形成空气。
红木道德吞吃着时光的活力。
但从运河的上游带回了北方的谣传。
船只载走了香料也传来了圣旨。
运河两岸,灯笼伸出火苗腥红的舌头
围着黑夜吠叫。
夜退到了二胡的弦上。
那梅花凋零的旋律用松香的气味
抓住了一场大雪,从炊烟的怀里。
阴寒造就了江南的基因,那些露水,
凝成思想的晶体,渗入骨髓。
木匠们将房梁抬高的同时也扩展了
秘密的湿度。
从街巷那晴多雨的脸上,
忙碌的季节来回掠过白色的翅翼。
梦幻和战栗,是密集的水网在呼吸,
赤裸的神经枝叶繁茂。
当我本土的脚踩上青石板悠长的回声,
一股湿润的兴奋,使旅游鞋导电,
那鞋,曾深陷比睡眠更黑的泥泞。
在茅屋的头顶,迷茫的月亮
一滴滴漏下乡镇的寂静:
记忆在耗尽体温。
那缺少盐粒的枯叶在沙沙做响,
似乎准备唤醒警惕的幽灵,从忧伤
走入一颗树的脉络,朗诵墓志铭。
这脾气古怪的气候响起了阵阵闷雷,
直到一股霉变的风从一堆垃圾中
刮来东倒西歪的伤兵:
绷带无产者,
生锈的鼻尖,闻不到温暖与爱的消息,
他们残废的沉默,仿佛时代的旗帜。
此刻,那被速度和集体抛弃的乘客,
凝望着周围的景色:
浪漫绿血的遗产。
他感到腐败在贿赂他的眼睛,
他可能永远是生养他的子宫的异乡人
——江南水乡,美与梦的反泛滥之地。
然而,大雪紧紧握住了天空的广阔。
一只火把,扣亮阴阳双耳门环。
朱漆大门像一部巨书的封面,漶漫的字迹
隐约呈现“春秋“。
当剥落的时间
掀动书页:
人间彻夜回荡着地轴的吱嘎声。
1999、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