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芳讯·嫩寒榭
我曾努力回想甜蜜的往事。
那些蜂房中极尽变化的花粉所不能消磨的
时光和人物,以及另一些更难觉察的甜蜜
对我有限的记忆是多大的考验。
我可以体面地退出吗?
或者在心中喋喋不休,如同那些走在一起
却不能互相战斗的敌人。
我的权利是否和我的精力一样有限?
我是否依然年轻而有足够的力量
将多年前一次毫无结果的回忆重新拾起?
我还能够毫不费力地弯腰。
可我的手指
是否依旧灵活,不至于错抓起别的事物
一些别人的敝帚之珍?
天哪,我竟可以不回答这些暮气沉沉的问题。
如今的甜蜜依然极盛,不顾厌世者的批评。
我占有小小的一份,就像一条泥鳅占有一个小小的水塘
却不能游得欢畅。
因为我留恋太多水底的美景——那些不美的我也错看。
是啊,和万物一样,我的难题也仅是天性。
我的生会若是比短暂稍稍长久一比
我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从一杯茶中找到尘世的安慰
让它从微小的苦恼填满的岁月中
拯救出午后的一小段光阴。
一杯茶
并不比邻里之间一场冗长的对话
更加无聊或琐碎。
老孙家的外孙子
嚷嚷着去广场放风筝,小狗米妮
还没有在这个城市取得合法的居留权
由于主人的疏忽,暴露在警察的眼皮下
而我不停地想,还有茶叶可以依赖的
日子,毕竟还能过下去,这是我们的幸运
不必像萨拉热窝的居民光着脑袋
暴露在炮火下。
阳光斜射到我身下的躺椅
在树荫下制造一起性质恶劣的慢性事件
茶叶一朵朵积沉到杯底,像横七竖八
的身体重叠地放置在一起,这话听来
有点色情的意味,使我想起艺术团的
八男二女在效区山上的裸体表演,据说
他们是想量度人类能给山头增加多少
高度和重量。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重要
一只杯子不可能长期保持它杯内的容物
在房间之内,只需数天,一杯水
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屋宇仍在
消失的是人,我想很可能被量度的恰是
我们自己,我们正以比一杯茶更快的速度
在消失,看不见方向,但我分明感到
我体内的裂缝随着太阳歪斜的步幅
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