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让我感到不快乐,文森特
我走在中国的大街上
我怀抱着的书页里,满是
你的自画象
现在的人们用彩色照片复制
你烟斗下的坚硬的胡须
你墨绿的眼睛和削瘦的脸
你绷带下被爱情灼伤的耳朵
我固执地认为,那是
你为我作(的)
秋天有人走在空荡的吊桥上
你扣起风衣,准备出门
我需要事实的真相,文森特
今天中午我骑着自行车
混在闯红灯的人群里
离开他们二十米后,我停住了
我后悔了,文森特
我知道,在乌鸦群飞的麦田
你在为那些贫民拾起麦穗
把粮食和狗尾巴草分开
闲暇时,你会忧伤地注视着我
你的脸是狭窄的湖,清澈的
贝加尔,你挥挥手,说
现在,大概可以采摘向日葵了吧
扔掉鸢尾花,去阿尔的田野吧
我把你的小椅子带回家了
在它的背面有你的签名∶文森特
我可以帮你弄到咖啡馆的角落去
你的一幅画抵当五片面包和一壶
咖啡。
我希望我是23岁的提奥
给你带来一个弟媳,粮食
和一个睡在麦秆上的侄子
我准备结婚了,文森特
我背过你的时代,收拾好你留下的
镰刀和马铃薯。
我要穿过
你为我设置的璀璨星空
去厨房找一截还没有吃完的奶酪
2003/7/25
比树木更高大的
无数烟突,我看它们
是怪癖的钢骨的黑树林。
风和飞鸟都不敢贴近
粗暴的烟囱,疯狂地喷吐出
乌烟似的雾气,一团团乱云……
比地面更卑下,比泥土阴湿,
三百公尺的煤层,深藏着
比牲畜还赤裸的
夜一样污黑的一群男人;
我们来自穷苦僻远的乡镇,
矿穴里象小野兽匍匐爬行,
惨绿的安全灯下一条条弯脊背
在挖掘,黑暗才是无尽长的时刻,
阳光摒弃了我们在世界之外,
很快,生活只会剩下一副枯瘦的骨骼。
呵,呜嘟嘟的挖煤机、锅炉,
日夜不停地吞吃着
钟点,火车吐口气昂头驰向天边,
它们的歌都哭丧似的吓人,
当妻子小孩们每次注视
险恶的升降机把我们
扔下,穿过比黑色河床更深的地层,
这里:
没人相信,没人相信,
地狱是在别处,或者很近。
我们一千,一万,十万个生命的
挖掘者,供养着三个五个大肚皮
战争贩子,他们还要剥削不停——
直到煤气浸得我们眼丝出血,
到死,一张淡黄的草纸
想盖住因愤怒而张开的嘴唇。
清算他们的日子该到了!
听!
地下已经有了火种,
深沉的矿穴底层,
铁锤将响起雷霆的声音……
19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