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晨多么薄,多么寒冷
一群冻晕了的灰鸽,不知道
天空已经结冰,一阵扑楞
就不知道坠到哪里去了
西北风在墙角磨得飞快
许多人聚集在站牌下
挫着双掌,想搓碎寒冷
灵魂哆嗦着向心脏撤退
一口气刚呵出,就被夺走
只好再呵出一口
这些汽车多么慢,多么急人
一个老乞妇在桥洞口被冻醒
只知道哭泣。
西北风的鞭子抽得
她多么疼呵!
但人们匆匆走过
像逃难的蚂蚁,谁也顾不上谁
西北风主宰的这座大城,谁
也跑不了!
水泥电杆还好受些
它的光头上至少还亮着一盏灯
而那位被遗弃在桥洞口的老乞妇
能不能熬过这西北风整夜的抽杀
1999
这是孤独的边地小城
远离北京和上海
更远离巴黎和纽约
可她是甘南藏族人民的心脏
长途班车停靠的地方
就是街道中心 尘土飞扬
人和猪和鸡懒散地走着
偶尔有人策马经过
苍蝇飞舞的小饭馆
乞丐正如艾青描写的那样
固执地凝视着你
充满马圈气味的电影院
牧民们摇晃着破木椅
暴发出阵阵狂笑
而雨总下个不停
令异乡人忧郁、感伤
但即便在这里
也有着春天和夏天
我看见山坡上
牛羊在安详地吃草
毫不理会飞过的鸟群
我看见女孩子头上
暗淡的花朵
看见路旁整齐地站着的
茅盾先生赞美过的北方的白杨
甚至当我在雨中像落汤鸡一样
奔跑时还看见广场上有人
照样在那儿猜拳喝酒
合作 你是我的朋友向荣的
伤心之地和彷徨之地
我想象得出 当年他是怎样
失魂落魄 悲愤交加
混迹百姓之问并为他们
所不屑 唉 合作 你总算是
诗人成长史上的重要一站
如今我来到这里
我已看见 但不能说出
我感到高原
以及高原上粗糙的风
感到风中太阳的沙粒
这风曾吹起多少诗人的衣服
让他们飘逸 博取功名
可他们不知道
这风也是鞭子
抽打着西部人的皮肤和心
我已看见 但我不能说出
我的祖国 我只是一介书生
你不能指望我去弄掉垃圾
我也没有钱来浇灌
这块上帝的废地
我的话 比放屁还短
比放屁更轻
鲁迅先生尝言 破帽遮颜过闹市
可我连顶破帽子也没有
况且这儿也并非闹市
我只是像个陌生的小偷
走在甘南的醉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