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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王哲

wēngchéngpèi
kuàqínlóng
jiézhàngzuòsānzhòng
měi
hǎoxiāngcóng
qiánbìnghòu
liànjiùyīnhóng
zhùzàijiàngfángzhō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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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王哲

王哲[元代]

(1112—1170)咸阳人,道士,初名中孚,字允卿。熙宗天眷初应武举,改名德威,字世雄;海陵王正隆四年学道,改名,字知明,号重阳子。倜傥尚义,不拘小节,好属文,才思敏捷。学道后往来终南山一带,曾在终南县南凿穴而居。后至山东崳山全真庵。所创教派名全真道。马丹阳、丘长春、王玉阳、郝广陵、谭处端皆其弟子。

  • 《满庭芳·问修行》
    问修行,家住坐,金木水相当。
    中起火,五事并施张。
    许神仙全气爽,都是、绝尽嵩荒。
    原正,传妙用,雨液味堪尝。
    浆频做作,通琼路,显现嘉祥。
    金丹、真耀莹,彩辉光。
    兀腾腾渺邈,游处、声韵琅琅。
    辰见,人得得,出自满庭芳。
  • 《临江仙·此殷勤求一诀》
    此殷勤求一诀,传清静奇瑰。
    惊神骇目自残摧。
    公入药镜,照道眸开。
    外邪魔都尽*,能治病禳灾。
    红水绿一声雷。
    田田内宝,印到蓬莱。
  • 《西江月·人要修行猛做》
    人要修行猛做,我心除尽堪为。
    不将筋力谩胡施。
    闲里真清渐自。
    白雪变成姹女,黄芽养就婴儿。
    两般消息有谁知。
    悟彻分明便是。
  • 《减字木兰花·七年风害》
    七年风害。
    悟彻心经无碍。
    信任西东。
    南北休分上下同。
    龙华三会。
    默识逍遥观自在。
    要见真空。
    元始虚无是祖宗。
  • 《西江月·常把内真频看》
    常把内真频看,休教外景长侵。
    尖竿尖上细搜寻。
    正见婴儿弄影。
    雅咏高吟叫笑,清风皓月吹临。
    分开传作紫共金。
    艳迸斗花万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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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心看上他,与我家做个媳妇,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岂不两得其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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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夺时运不通,功名未遂。
    不幸挥家亡化已过,撇下这个女孩儿,小字端云。
    从三岁上亡了他母亲,如今孩儿七岁了也。
    小生一贫如洗,流落在这楚州居住。
    此间一个蔡婆婆,他家广有钱物;
    小生因无盘缠,曾借了他二十两银子,到今本利该对还他四十两。
    他数次问小生索取。
    教我把甚么还他?
    谁想禁婆婆常常着人来说,要小生女孩儿做他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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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生出于无奈,只得将女孩儿端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去。
    (做叹科,云)嗨!
    这个那里是做媳妇?
    分明是卖与他一般。
    就准了他那先借的四十两银子,分外但得些少东西,勾小生应举之费,便也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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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在家么?
    (卜儿上,云)秀才,请家里坐,老身等候多时也。
    (做相见科,窦天章云)小生今日一任的将女孩儿送来与婆婆,怎敢说做媳妇,只与婆婆早晚使用。
    小生日下就要上朝进取功名去,留下女孩儿在此,只望婆婆看觑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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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女孩儿早晚呆痴,看小生薄面,看觑女孩儿咱!
    (卜儿云)亲家,这不消你嘱咐。
    令爱到我家,就做亲女儿一般看承他,你只管放心的去。
    (窦天章云)婆婆,端云孩儿该打呵,看小生面则骂几句;
    当骂呵,则处分几句。
    孩儿,你也不比在我跟前,我是你亲爷,将就的你。
    你如今在这里,早晚若顽劣呵,你只讨那打骂吃。
    儿口乐,我也是出于无奈!
    (做悲科)(唱)【仙吕】【赏花时】我也只为尤计营生四壁贫,因此上割舍得亲儿在两处分。
    从今日远践洛阳尘,又不知归期定准,则落的无语暗消魂。
    (下)(卜儿云)窦秀才留下他这女孩儿与我做媳妇儿,他一径上朝应举去了。
    (正旦做悲科,云)爹爹,你直下的撇了我孩儿去也!
    (卜儿云)媳妇儿,你在我家,我是亲婆,你是亲媳妇,只当自家骨肉一般。
    你不要啼哭,跟着老身前后执料去来。
    (同下)第一折(净扮赛卢医上,诗云)行医有斟酌,下药依《本草》。
    死的医不活,活的医死了。
    自家姓卢,人道我一手好医,都叫做赛卢医。
    在这山阳县南门开着生药局。
    在城有个蔡婆婆,我问他借了十两银子,本利该还他二十两;
    数次来讨这银子,我又无的还他。
    若不来便罢,若来呵,我自有个主意!
    我且在这药铺中坐下,看有甚么人来。
    (卜儿上,云)老身蔡婆婆。
    我一向搬在山阳县居住,尽也静办。
    自十三年前窦天章秀才留下端云孩儿与我做儿媳妇,改了他小名,唤做窦娥。
    自成亲之后,不上二年,不想我这孩儿害弱症死了。
    媳妇儿守寡,又早三个年头,服孝将除了也。
    我和媳妇儿说知,我往城外赛卢医家索钱去也。
    (做行科,云)葛过隅头,转过屋角,早来到他家门首。
    赛卢医在家么?
    (卢医云)婆婆,家里来。
    (卜儿云)我这两个银子长远了,你还了我罢。
    (卢医云)婆婆,我家里无银子,你跟我庄上去取银子还你。
    (卜儿云)我跟你去。
    (做行科)(卢医云)来到此处,东也无人,西也无人,这里不下手,等甚么?
    我随身带的有绳子。
    兀那婆婆,谁唤你哩?
    (卜儿云)在那里?
    (做勒卜儿科。
    孛老同副净张驴儿冲上,赛卢医慌走下。
    孛老救卜儿科)(张驴儿云)爹,是个婆婆,争些勒杀了。
    (孛老云)兀那婆婆,你是那里人氏?
    姓甚名谁了因甚着这个人将你勒死?
    (卜儿云)老身姓蔡,在城人氏,止有个寡媳妇儿,相守过日。
    因为赛卢医少我二十两银子,今日与他取讨;
    谁想他嫌我到无人去处,要勒死我;
    赖这银于。
    若不是遇着老的和哥哥呵,那得老身性命来!
    (张驴儿云)爹,你听的他说么?
    他家还有个媳妇哩!
    救了他性命,他少不得要谢我。
    不若你要这婆子,我要他媳妇儿,何等两便?
    你和他说去。
    (孛老云)兀那婆婆,你无丈夫,我无浑家,你肯与我做个老婆,意下如何?
    (卜儿云)是何言语!
    待我回家,多备些钱钞相谢。
    (张驴儿云)你敢是不肯,故意将钱钞哄我?
    赛卢医的绳子还在,我仍旧勒死了你罢。
    (做拿绳科)(卜儿云)哥哥,待我慢慢地寻思咱!
    (张驴儿云)你寻思些甚么?
    你随我老子,我便要你媳妇儿。
    (卜儿背云)我不依他,他又勒杀我。
    罢、罢、罢,你爷儿两个,随我到家中去来。
    (同下)(正旦上,云)妾身姓窦,小字端云,祖居楚州人氏。
    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
    俺父亲将我嫁与蔡婆婆为儿媳妇,改名窦娥,至十七岁与夫成亲。
    不幸丈夫亡化,可早三年光景,我今二十岁也。
    这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银子,本利该二十两,数次索取不还。
    今日俺婆婆亲自索取去了。
    窦娥也,你这命好苦也呵!
    (唱)【仙吕】【点绛唇】满腹闲愁,数年禁受,天知否?
    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
    【混江龙】则问那黄昏白昼,两般儿忘餐废寝几时休?
    大都来昨宵梦里,和着这今日心头。
    催人泪的是锦烂熳花枝横绣闼,断人肠的是剔团圝月色挂妆楼。
    长则是急煎煎按不住意中焦,闷沉沉展不彻眉尖皱,越觉的情怀冗冗,心绪悠悠。
    (云)似这等忧愁,不知几时是了也呵!
    (唱)【油葫芦】莫不是八字儿该载着一世忧?
    谁似我无尽头!
    须知道人心不似水长流。
    我从三岁母亲身亡后,到七岁与父分离久。
    嫁的个同住人,他可又拔着短筹;
    撇的俺婆妇每都把空房守,端的个有谁问,有谁瞅?
    【天下乐】莫不是前世里烧香不到头,今也波生招祸尤?
    劝今人早将来世修。
    我将这婆侍养,我将这服孝守,我言词须应口。
    (云)婆婆索钱去了,怎生这早晚不见回来?
    (卜儿同孛老、张驴儿上)(卜儿云)你爷儿两个且在门首,等我先进去。
    (张驴儿云)奶奶,你先进去,就说女婿在门首哩。
    (卜儿见正旦科)(正旦云)奶奶回来了。
    你吃饭么?
    (卜儿做哭科,云)孩儿也,你教我怎生说波!
    (正旦唱)【一半儿】为甚么泪漫漫不住点儿流?
    莫不是为索债与人家惹争斗?
    我这里连忙迎接慌问候,他那里要说缘由。
    (卜儿云)羞人答答的,教我怎生说波!
    (正旦唱)则见他一半儿徘徊一半儿丑。
    (云)婆婆,你为甚么烦恼啼哭那?
    (卜儿云)我问赛卢医讨银子去,他赚我到无人去处,行起凶来,要勒死我。
    亏了一个张老并他儿子张驴儿,救得我性命。
    那张老就要我招他做丈夫,因这等烦恼。
    (正旦云)婆婆,这个怕不中么!
    你再寻思咱:
    俺家里又不是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又不是少欠钱债,被人催逼不过;
    况你年纪高大,六十以外的人,怎生又招丈夫那?
    (卜儿云)孩儿也,你说的岂不是!
    但是我的性命全亏他这爷儿两个救的。
    我也曾说道:
    待我到家,多将些钱物酬谢你救命之恩。
    不知他怎生知道我家里有个媳妇儿,道我婆媳妇又没老公,他爷儿两个又没老婆,正是天缘天对。
    若不随顺他,依旧要勒死我。
    那时节我就慌张了,莫说自己许了他,连你也许了他。
    儿也,这也是出于无奈。
    (正旦云)婆婆,你听我说波。
    (唱)【后庭花】避凶神要择好日头,拜家堂要将香火修。
    梳着个霜雪般白鬏髻,怎将这云霞般锦帕兜?
    怪不的女大不中留。
    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到中年万事休!
    旧恩爱一笔勾,新夫妻两意投,枉教人笑破口!
    (卜儿云)我的性命都是他爷儿两个救的,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别人笑话了。
    (正旦唱)【青哥儿】你虽然是得他、得他营救,须不是笋条、笋条年幼,刬的便巧画蛾眉成配偶?
    想当初你夫主遗留,替你图谋,置下田畴,早晚羹粥,寒暑衣裘。
    满望你鳏寡孤独,无捱无靠,母子每到白头。
    公公也,则落得干生受!
    (卜儿云)孩儿也,他如今只待过门。
    喜事匆匆的,教我怎生回得他去?
    (正旦唱)【寄生草】你道他匆匆喜,我替你倒细细愁:
    愁则愁兴阑珊咽不下交欢酒,愁则愁眼昏腾扭不上同心扣,愁则愁意朦胧睡不稳芙蓉褥。
    你待要笙歌引至画堂前,我道这姻缘敢落在他人后。
    (卜儿云)孩儿也,再不要说我了。
    他爷儿两个都在门首等候,事已至此,不若连你也招了女婿罢!
    (正旦云)婆婆,你要招你自招,我并然不要女婿。
    (卜儿云)那个是要女婿的?
    争奈他爷儿两个自家捱过门来,教我如何是好?
    (张驴儿云)我们今日招过门去也。
    帽儿光光,今日做个新郎;
    袖儿窄窄,今日做个娇客。
    好女婿,好女婿,不枉了,不枉了。
    (同孛老入拜科)(正旦做不礼科,云)兀那厮,靠后!
    (唱)【赚煞】我想这妇人每休信那男儿口。
    婆婆也,怕没的贞心儿自守,到今日招着个村老子,领着个半死囚。
    (张驴儿做嘴脸料,云)你看我爷儿两个这等身段,尽也选得女婿过,你不要错过了好时辰,我和你早些儿拜堂罢。
    (正旦不礼科,唱)则被你坑杀人燕侣莺俦。
    婆婆也,你岂不知羞!
    俺公公撞府冲州,挣扎的铜斗儿家缘百事有。
    想着俺公公置就,怎忍教张驴儿情受?
    (张驴儿做扯正旦拜科,正旦推跌科,唱)兀的不是俺没丈夫的妇女下场头!
    (下)(卜儿云)你老人家不要恼躁。
    难道你有活命之恩,我岂不思量报你?
    只是我那媳妇儿气性最不好惹的,既是他不肯招你儿子,教我怎好招你老人家?
    我如今拚的好酒好饭,养你爷儿两个在家,待我慢慢的劝化俺媳妇儿。
    待他有个回心转意,再作区处。
    (张驴儿云)这歪剌骨!
    便是黄花女儿,刚刚扯的一把,也不消这等使性,平空的推了我一交,我肯干罢!
    就当面赌个誓与你:
    我今生今世不要他做老婆,我也不算好男子!
    (词云)美妇人我见过万千向外,不似这小妮子生得十分惫赖。
    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怎割舍得不肯把肉身陪待?
    (同下)第二折(赛卢医上,诗云)小子太医出身,也不知道医死多人。
    何尝怕人告发,关了一日店门?
    在城有个蔡家婆子,刚少的他二十两花银,屡屡亲来索取,争些捻断脊筋。
    也是我一时智短,将他赚到荒村,撞见两个不识姓名男子,一声嚷道:
    浪荡乾坤,怎敢行凶撒泼,擅自勒死平民!
    吓得我丢了绳索,放开脚步飞奔。
    虽然一夜无事,终觉失精落魂;
    方知人命关天关地,如何看做壁上灰尘?
    从今改过行业,要得灭罪修因。
    将以前医死的性命,一个个都与他一卷超度的经文。
    小子赛卢医的便是。
    只为要赖蔡婆婆二十两银子,赚他到荒僻去处,正待勒死他,谁想遇见两个汉子,救了他去。
    若是再来讨债时节,教我怎生见他?
    常言道的好: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喜得我是孤身,又无家小连累;
    不若收拾了细软行李,打个包儿,悄悄的躲到别处,另做营生,岂不干净!
    (张驴儿上,云)自家张驴儿。
    可奈那窦娥百般的不肯随顺我;
    如今那老婆子害病,我讨服毒药与他吃了,药死那老婆子,这小妮子好歹做我的老婆。
    (做行科,云)且住,城里人耳目广,口舌多,倘见我讨毒药,可不嚷出事来?
    我前日看见南门外有个药铺,此处冷静,正好讨药。
    (做到科,叫云)太医哥哥,我来讨药的。
    (赛卢医云)你讨甚么药?
    (张驴儿云)我讨服毒药。
    (赛卢医云)谁敢合毒药与你?
    这厮好大胆也!
    (张驴儿云)你真个不肯与我药么?
    (赛卢医云)我不与你,你就怎地我?
    (张驴儿做拖卢云)好呀,前日谋死蔡婆婆的不是你来!
    你说我不认的你哩,我拖你见官去!
    (赛卢医做慌科,云)大哥,你放我,有药,有药。
    (做与药科,张驴儿云)既然有了药,且饶你罢。
    正是:
    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下)(赛卢医云)可不晦气!
    刚刚讨药的这人,就是救那婆子的。
    我今日与了他这服毒药去了,以后事发,越越要连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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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卜儿上,做病伏几科)(孛老同张驴儿上,云)老汉自到蔡婆婆家来,本望做个接脚,却被他媳妇坚执不从。
    那婆婆一向收留俺爷儿两个在家同住,只说好事不在忙,等慢慢里劝转他媳妇;
    谁想那婆婆又害起病来。
    孩儿,你可曾算我两个的八字,红鸾天喜几时到命哩?
    (张驴儿云)要看甚么天喜到命!
    只赌本事,做得去,自去做。
    (孛老云)孩儿也,蔡婆婆害病好几日了,我与你去问病波。
    (做见卜儿问科,云)婆婆,你今日病体如何?
    (卜儿云)我身子十分不快哩。
    (孛老云)你可想些甚么吃?
    (卜儿云)我思量些羊肚儿汤吃。
    (孛老云)孩儿,你对窦娥说,做些羊肚儿汤与婆婆吃。
    (张驴儿向古门云)窦娥,婆婆想羊肚儿汤吃,快安排将来。
    (正旦持汤上,云)妾身窦娥是也。
    有俺婆婆不快,想羊肚汤吃,我亲自安排了与婆婆吃去。
    婆婆也,我这寡妇人家,凡事也要避些嫌疑,怎好收留那张驴儿父子两个?
    非亲非眷的,一家儿同住,岂不惹外人谈议?
    婆婆也,你莫要背地里许了他亲事,连我也累做不清不洁的。
    我想这妇人心,好难保也呵!
    (唱)【南吕】【一枝花】他则待一生鸳帐眠,那里肯半夜空房睡;
    他本是张郎妇,又做了李郎妻。
    有一等妇女每相随,并不说家克计,则打听些闲是非;
    说一会不明白打风的机关,使了些调虚嚣捞龙的见识。
    【梁州第七】这一个似卓氏般当垆涤器,这一个似孟光般举案齐眉,说的来藏头盖脚多伶俐!
    道着难晓,做出才知。
    旧恩忘却,新爱偏宜;
    坟头上土脉犹湿,架儿上又换新衣。
    那里有奔丧处哭倒长城?
    那里有浣纱时甘投大水?
    那里有上山来便化顽石?
    可悲,可耻!
    妇人家直恁的无仁义。
    多淫奔,少志气,亏杀前人在那里,更休说百步相随。
    (云)婆婆,羊肚儿汤做成了,你吃些儿波。
    (张驴儿云)等我拿去。
    (做接尝科,云)这里面少些盐醋,你去取来。
    (正旦下)(张驴儿放药科)(正旦上,云)这不是盐醋!
    (张驴儿云)你倾下些。
    (正旦唱)【隔尾】你说道少盐欠醋无滋味,加料添椒才脆美。
    但愿娘亲早痊济,饮羹汤一杯,胜甘露灌体,得一个身子平安倒大来喜。
    (孛老云)孩儿,羊肚汤有了不曾?
    (张驴儿云)汤有了,你拿过去。
    (孛老将汤云)婆婆,你吃些汤儿。
    (卜儿云)有累你。
    (做呕科,云)我如今打呕,不要这汤吃了,你老人家吃罢。
    (孛老云)这汤特做来与你吃的,便不要吃,也吃一口儿。
    (卜儿云)我不吃了,你老人家请吃。
    (孛老吃科)(正旦唱)【贺新郎】一个道你请吃,一个道婆先吃,这言语听也难听,我可是气也不气!
    想他家与咱家有甚的亲和戚?
    怎不记旧日夫妻情意,也曾有百纵千随?
    婆婆也,你莫不为黄金浮世宝,白发故人稀,因此上把旧恩情,全不比新知契?
    则待要百年同墓穴,那里肯千里送寒衣?
    (孛老云)我吃下这汤去,怎觉昏昏沉沉的起来?
    (做倒科)(卜儿慌科,云)你老人家放精细着,你挣扎着些儿。
    (做哭科,云)兀的不是死了也!
    (正旦唱)【斗虾蟆】空悲戚,没理会,人生死,是轮回。
    感着这般病疾,值着这般时势,可是风寒暑湿,或是饥饱劳役,各人症候自知。
    人命关天关地,别人怎生替得?
    寿数非干今世。
    相守三朝五夕,说甚一家一计?
    又无羊酒缎匹,又无花红财礼;
    把手为活过日,撒手如同休弃。
    不是窦娥忤逆,生怕旁人论议。
    不如听咱劝你,认个自家晦气,割舍的一具棺材停置,几件布帛收拾,出了咱家门里,送入他家坟地。
    这不是你那从小儿年纪指脚的夫妻。
    我其实不关亲,无半点忄西惶泪。
    休得要心如醉,意似痴,便这等嗟嗟怨怨,哭哭啼啼。
    (张驴儿云)好也啰!
    你把我老子药死了,更待干罢!
    (卜儿云)孩儿,这事怎了也?
    (正旦云)我有甚么药在那里?
    都是他要盐醋时,自家倾在汤儿里的。
    (唱)【隔尾】这厮搬调咱老母收留你,自药死亲爷待要唬吓谁?
    (张驴儿云)我家的老子,倒说是我做儿子的药死了,人也不信。
    (做叫科,云)四邻八舍听着:
    窦娥药杀我家老子哩!
    (卜儿云)罢么,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吓杀我也!
    (张驴儿云)你可怕么?
    (卜儿云)可知怕哩。
    (张驴儿云)你要饶么?
    (卜儿云)可知要饶哩。
    (张驴儿云)你教窦娥随顺了我,叫我三声嫡嫡亲亲的丈夫,我便饶了他。
    (卜儿云)孩儿也,你随顺了他罢。
    (正旦云)婆婆,你怎说这般言语!
    (唱)我一马难将两鞍鞴,想男儿在日曾两年匹配,却教我改嫁别人,其实做不得。
    (张驴儿云)窦娥,你药杀了俺老子,你要官休?
    要私休?
    (正旦云)怎生是官休?
    怎生是私休?
    (张驴儿云)你要官休呵,拖你到官司,把你三推六问!
    你这等瘦弱身子,当不过拷打,怕你不招认药死我老子的罪犯!
    你要私休呵,你早些与我做了老婆,倒也便宜了你。
    (正旦云)我又不曾药死你老子,情愿和你见官去来。
    (张驴儿拖正旦、卜儿下)(净扮孤引祗候上,诗云)我做官人胜别人,告状来的要金银。
    若是上司当刷卷,在家推病不出门。
    下官楚州太守桃杌是也。
    今早升厅坐衙,左右,喝撺厢。
    (祗候幺喝科)(张驴儿拖正旦、卜儿上,云)告状,告状!
    (祗候云)拿过来。
    (做跪见,孤亦跪科,云)请起。
    (祗候云)相公,他是告状的,怎生跪着他?
    (孤云)你不知道,但来告状的,就是我衣食父母。
    (祗候幺喝科,孤云)那个是原告?
    那个是被告?
    从实说来!
    (张驴儿云)小人是原告张驴儿,告这媳妇儿,唤做窦娥,合毒药下在羊肚汤儿里,药死了俺的老子。
    这个唤做蔡婆婆,就是俺的后母。
    望大人与小人做主咱!
    (孤云)是那一个下的毒药?
    (正旦云)不干小妇人事。
    (卜儿云)也不干老妇人事。
    (张驴儿云)也不干我事。
    (孤云)都不是,敢是我下的毒药未?
    (正旦云)我婆婆也不是他后母,他自姓张,我家姓蔡。
    我婆婆因为与赛卢医索钱,被他赚到郊外,勒死我婆婆;
    却得他爷儿两个救了性命。
    因此我婆婆收留他爷儿两个在家,养膳终身,报他的恩德。
    谁知他两个倒起不良之心,冒认婆婆做了接脚,要逼勒小妇人做他媳妇。
    小妇人元是有丈夫的,服孝未满,坚执不从。
    适值我婆婆患病,着小妇人安排羊肚汤儿吃。
    不知张驴儿那里讨得毒药在身,接过汤来,只说少些盐醋,支转小妇人,暗地倾下毒药。
    也是天幸,我婆婆忽然呕吐,不要汤吃。
    让与他老子吃;
    才吃的几口便死了,与小妇人并无干涉。
    只望大人高抬明镜,替小妇人做主咱!
    (唱)【牧羊关】大人你明如镜,清似水,照妾身肝胆虚实。
    那羹本五味俱全,除了外百事不知。
    他推道尝滋味,吃下去便昏迷。
    不是妾讼庭上胡支对,大人也,却教我平白地说甚的?
    (张驴儿云)大人详情:
    他自姓蔡,我自姓张。
    他婆婆不招俺父亲接脚,他养我父子两个在家做甚么?
    这媳妇儿年纪虽小,极是个赖骨顽皮,不怕打的。
    (孤云)人是贱虫,不打不招。
    左右,与我选大棍子打着!
    (祗候打正旦,三次喷水科)(正旦唱)【骂玉郎】这无情棍棒教我捱不的。
    婆婆也,须是你自做下,怨他谁?
    劝普天下前婚后嫁婆娘每,都看取我这般傍州例。
    【感皇恩】呀!
    是谁人唱叫扬疾,不由我不魄散魂飞。
    恰消停,才苏醒,又昏迷。
    捱千般打拷,万种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
    【采茶歌】打的我肉都飞,血淋漓,腹中冤枉有谁知!
    则我这小妇人毒药来从何处也?
    天那,怎么的覆盆不照太阳晖!
    (孤云)你招也不招?
    (正旦云)委的不是小妇人下毒药来。
    (孤云)既然不是,你与我打那婆子!
    (正旦忙云)住、住、住,休打我婆婆。
    情愿我招了罢,是我药死公公来。
    (孤云)既然招了,着他画了伏状,将枷来枷上,下在死囚牢里去。
    到来日判个斩字,押付市曹典刑。
    (卜儿哭科,云)窦娥孩儿,这都是我送了你性命。
    兀的不痛杀我也!
    (正旦唱)【黄锺尾】我做了个衔冤负屈没头鬼,怎肯便放了你好包荒淫漏面贼!
    想人心不可欺,冤枉事天地知,争到头,竞到底,到如今待怎的?
    情愿认药杀公公,与了招罪。
    婆婆也,我若是不死呵,如何救得你?
    (随祗候押下)(张驴儿做叩头科,云)谢青天老爷做主!
    明日杀了窦娥,才与小人的老子报的冤。
    (卜儿哭科,云)明日市曹中杀窦娥孩儿也,兀的不痛煞我也!
    (孤云)张驴儿、蔡婆婆,都取保状,着随衙听侯。
    左右,打散堂鼓,将马来,回私宅去也。
    (同下)第三折(外扮监斩官上,云)下官监斩官是也。
    今日处决犯人,着做公的把住巷口,休放往来人闲走。
    (净扮公人鼓三通、锣三下科。
    刽子磨旗、提刀,押正旦带枷上)(刽子云)行动些,行动些,监斩官去法场上多时了!
    (正旦唱)【正宫】【端正好】没来由犯王法,不堤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
    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
    【滚绣球】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刽子云)快行动些,误了时辰也。
    (正旦唱)【倘秀才】则被这枷扭的我左侧右偏,人拥的我前合后偃,我窦娥向哥哥行有句言。
    (刽子云)你有甚么话说?
    (正旦唱)前街里去心怀恨,后街里去死无冤,休推辞路远。
    (刽子云)你如今到法场上面,有甚么亲眷要见的,可教他过来,见你一面也好。
    (正旦唱)【叨叨令】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
    (刽子云)难道你爷娘家也没的?
    (正旦云)止有个爹爹,十三年前上朝取应去了,至今杳无音信。
    (唱)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
    (刽子云)你适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甚么主意?
    (正旦唱)怕则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见。
    (刽子云)你的性命也顾不得,怕他见怎的?
    (正旦云)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赴法场餐刀去呵,(唱)枉将他气杀也么哥,枉将他气杀也么哥!
    告哥哥,临危好与人行方便。
    (卜儿哭上科,云)天那,兀的不是我媳妇儿!
    (刽子云)婆子靠后!
    (正旦云)既是俺婆婆来了,叫他来,待我嘱付他几句话咱。
    (刽子云)那婆子,近前来,你媳妇要嘱付你话哩。
    (卜儿云)孩儿,痛杀我也!
    (正旦云)婆婆,那张驴儿把毒药放在羊肚儿汤里,实指望药死了你,要霸占我为妻。
    不想婆婆让与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药死了。
    我怕连累婆婆,屈招了药死公公,今日赴法场典刑。
    婆婆,此后遇着冬时年节,月一十五,有瀽不了的浆水饭,瀽半碗儿与我吃;
    烧不了的纸钱,与窦娥烧一陌儿。
    则是看你死的孩儿面上!
    (唱)【快活三】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念窦娥身首不完全,念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
    婆婆也,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
    【鲍老儿】念窦娥伏侍婆婆这几年,遇时节将碗凉浆奠;
    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些纸钱,只当把你亡化的孩儿荐。
    (卜儿哭科,云)孩儿放心,这个老身都记得。
    天那,兀的不痛杀我也!
    (正旦唱)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烦烦恼恼,怨气冲天。
    这都是我做窦娥的没时没运,不明不暗,负屈衔冤。
    (刽子做喝科,云)兀那婆子靠后,时辰到了也。
    (正旦跪科)(刽子开枷科)(正旦云)窦娥告监斩大人,有一事肯依窦娥,便死而无怨。
    (监斩官云)你有甚么事?
    你说。
    (正旦云)要一领净席,等我窦娥站立;
    又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
    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刀过处头落,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者。
    (监斩官云)这个就依你,打甚么不紧。
    (刽子做取席站科,又取白练挂旗上科)(正旦唱)【耍孩儿】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委实的冤情不浅;
    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
    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
    等他四下里皆瞧见,这就是咱苌弘化碧,望帝啼鹃。
    (刽子云)你还有甚的说话?
    此时不对监斩大人说,几时说那?
    (正旦再跪科,云)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实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娥尸首。
    (监斩官云)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冲天的怨气,也召不得一片雪来,可不胡说!
    (正旦唱)【二煞】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
    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
    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免着我尸骸现;
    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正里再跪科,云)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
    (监斩官云)打嘴!
    那有这等说话!
    (正旦唱)【一煞】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
    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
    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
    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
    (刽子做磨旗科,云)怎么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
    (内做风科,刽子云)好冷风也!
    (正旦唱)【煞尾】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
    (做哭科,云)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唱)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
    (刽子做开刀,正旦倒科)(监斩官惊云)呀,真个下雪了,有这等异事!
    (刽子云)我也道平日杀人,满地都是鲜血,这个窦娥的血都飞在那丈二白练上,并无半点落地,委实奇怪。
    (监斩官云)这死罪必有冤枉。
    早两桩儿应验了,不知亢旱三年的说话,准也不准?
    且看后来如何。
    左右,也不必等待雪睛,便与我抬他尸首,还了那蔡婆婆去罢。
    (众应科,抬尸下)第四折(窦天章冠带引丑张千、祗从上,诗云)独立空堂思黯然,高峰月出满林烟。
    非关有事人难睡。
    自是惊魂夜不眠。
    老夫窦天章是也。
    自离了我那端云孩儿,可早十六年光景。
    老夫自到京师,一举及第,官拜参知政事。
    只因老夫廉能清正,节操坚刚,谢圣恩可怜,加老夫两淮提刑肃正廉访使之职,随处审囚刷卷,体察滥官污吏,容老夫先斩后奏。
    老夫一喜一悲:
    喜呵,老夫身居台省,职掌刑名,势剑金牌,威权万里;
    悲呵,有端云孩儿,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
    老夫自得官之后,使人往楚州问蔡婆婆家。
    他邻里街坊道:
    自当年蔡婆婆不知搬在那里去了,至今音信皆无。
    老夫为端云孩儿,啼哭的眼目昏花,忧愁的须发斑白。
    今日来到这淮南地面,不知这楚州为何三年不雨?
    老夫今在这州厅安歇。
    张千,说与那州中大小属官,今日免参,明日早见。
    (张千向古门云)一应大小属官:
    今日免参,明日早见。
    (窦天章云)张千,说与那六房吏典:
    但有合刷照文卷,都将来,待老夫灯下看几宗波。
    (张千送文卷科)(窦天章云)张千,你与我掌上灯。
    你每都辛苦了,自去歇息罢。
    我唤你便来,不唤你休来。
    (张千点灯,同祗从下)(窦天章云)我将这文卷看几宗咱。
    一起犯人窦娥,将毒药致死公公。
    ……我才看头一宗文卷,就与老夫同姓;
    这药死公公的罪名,犯在十恶不赦。
    俺同姓之人,也有不畏法度的。
    这是问结了文书,不看他罢。
    我将这文卷压在底下,别看一宗咱。
    (做打呵欠科,云)不觉的一阵昏沉上来,皆因老夫年纪高大,鞍马劳困之故。
    待我搭伏定书案,歇息些儿咱。
    (做睡科。
    魂旦上,唱)【双调】【新水令】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乡台,急煎煎把仇人等待,慢腾腾昏地里走,足律律旋风中来。
    则被这雾锁云埋,撺掇的鬼魂快。
    (魂旦望科,云)门神户尉不放我进去。
    我是廉访使窦天章女孩儿。
    因我屈死,父亲不知,特来托一梦与他咱。
    (唱)【沉醉东风】我是那提刑的女孩,须不比现世的妖怪。
    怎不容我到灯影前,却拦截在门木呈外?
    (做叫科,云)我那爷爷呵,(唱)枉自有势剑金牌,把俺这屈死三年的腐骨骸,怎脱离无边苦海?
    (做入见哭科,窦天章亦哭科,云)端云孩儿,你在那里来?
    (魂旦虚下)(窦天章做醒科,云)好是奇怪也!
    老夫才合眼去,梦见端云孩儿,恰便似来我跟前一般;
    如今在那里?
    我且再看这文卷咱。
    (魂旦上,做弄灯科)(窦天章云)奇怪,我正要看文卷,怎生这灯忽明忽灭的?
    张千也睡着了,我自己剔灯咱。
    (做剔灯,魂旦翻文卷科)(窦天章云)我剔的这灯明了也,再看几宗文卷。
    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
    ……(做疑怪科,云)这一宗文卷,我为头看过,压在文卷底下,怎生又在这上头?
    这几时问结了的,还压在底下,我别看一宗文卷波。
    (魂旦再弄灯科)(窦天章云)怎么这灯又是半明半暗的?
    我再剔这灯咱。
    (做剔灯,魂旦再翻文卷科。
    窦天章云)我剔的这灯明了,我另拿一宗文卷看咱。
    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
    ……呸!
    好是奇怪!
    我才将这文书分明压在底下,刚剔了这灯,怎生又翻在面上?
    莫不是楚州后厅里有鬼么?
    便无鬼呵,这桩事必有冤枉。
    将这文卷再压在底上,待我另看一宗如何?
    (魂旦又弄灯科)(窦天章云)怎么这灯又不明了,敢有鬼弄这灯?
    我再剔一剔去。
    (做剔灯科,魂旦上,做撞见科,窦天章举剑击桌科,云)呸!
    我说有鬼!
    兀那鬼魂:
    老夫是朝廷钦差,带牌走马肃政廉访使。
    你向前来,一剑挥之两段。
    张千,亏你也睡的着!
    快起来,有鬼,有鬼。
    兀的不吓杀老夫也!
    (魂旦唱)【乔牌儿】则见他疑心儿胡乱猜,听了我这哭声儿转惊骇。
    哎,你个窦天章直恁的威风大,且受你孩儿窦娥这一拜。
    (窦天章云)兀那鬼魂,你道窦天章是你父亲,受你孩儿窦娥拜。
    你敢错认了也?
    我的女儿叫做端云,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
    你是窦娥,名字差了,怎生是我女孩儿?
    (魂旦云)父亲,你将我与了蔡婆婆家,改名做窦娥了也。
    (窦天章云)你便是端云孩儿?
    我不问你别的,这药死公公是你不是?
    (魂旦云)是你孩儿来。
    (窦天章云)噤声!
    你这小妮子,老夫为你啼哭的眼也花了,忧愁的头也白了,你刬地犯下十恶大罪,受了典刑!
    我今日官居台省,职掌刑名,来此两淮审囚刷卷,体察滥官污吏;
    你是我亲生之女,老夫将你治不的,怎治他人?
    我当初将你嫁与他家呵,要你三从四德。
    三从者:
    在家从父,出嫁从天,夫死从子;
    四德者:
    事公姑,敬夫主,和妯娌,睦街坊。
    今三从四德全无,刬地犯了十恶大罪。
    我窦家三辈无犯法之男,五世无再婚之女;
    到今日被你辱没祖宗世德,又连累我的清名。
    你快与我细吐真情,不要虚言文对。
    若说的有半厘差错,牒发你城隍祠内,着你永世不得人身;
    罚在阴山,永为饿鬼。
    (魂旦云)父亲停嗔息怒,暂罢狼虎之威,听你孩儿慢慢的说一遍咱。
    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
    你将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至十七岁与夫配合。
    才得两年,不幸儿夫亡化,和俺婆婆守寡。
    这山阳县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二十两银子。
    俺婆婆去取讨,被他赚到郊外,要将婆婆勒死;
    不想撞见张驴儿父子两个,救了俺婆婆性命。
    那张驴儿知道我家有个守寡的媳妇,便道:
    你婆儿媳妇既无丈夫,不若招我父子两个。
    俺婆婆初也不肯,那张驴儿道:
    你若不肯,我依旧勒死你。
    俺婆婆惧怕,不得已含糊许了,只得将他父子两个领到家中,养他过世。
    有张驴儿数次调戏你女孩儿,我坚执不从。
    那一日俺婆婆身子不快,想羊肚儿汤吃。
    你孩儿安排了汤。
    适值张驴儿父子两个问病,道:
    将汤来我尝一尝。
    说:
    汤便好,只少些盐醋。
    赚的我去取盐醋,他就暗地里下了毒药。
    实指望药杀俺婆婆,要强逼我成亲。
    不想俺婆婆偶然发呕,不要汤吃,却让与他老子吃,随即七窃流血药死了。
    张驴儿便道:
    窦娥,药死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
    我便道:
    怎生是官休?
    怎生是私休?
    他道:
    要官休,告到官司,你与俺老子偿命;
    若私休,你便与我做老婆。
    你孩儿便道:
    好马不鞴双鞍,烈女不更二夫。
    我至死不与你做媳妇,我情愿和你见官去。
    他将你孩儿拖到官中,受尽三推六问,吊拷绷扒,便打死孩儿,也不肯认。
    怎当州官见你孩儿不认,便要拷打俺婆婆;
    我怕婆婆年老,受刑不起,只得?
    狭恕R虼搜焊胺ǔ。
    业湫獭D愫⒍蕴旆氯脑福旱谝蛔啥琢罚以谄烨股稀H粝翟┩鳎豆仿洌磺蝗妊莸卧诘叵拢挤稍诎琢飞希坏诙纸袢斓溃氯呷鹧谘谀愫⒍祝坏谌潘荽蠛等辍9谎缮习琢罚孪卵瓴挥辏际俏愫⒍础#ㄊ疲┎桓婀偎局桓嫣欤闹性蛊谀蜒浴7浪夏冈庑滔埽樵肝薮侨献镯H咔砘ê」茄冢磺幌恃菲煨F穸浪勺扪芮癯奖眈级鹪#ǔ?
    【雁儿落】你看这文卷曾道来不道来,则我这冤枉要忍耐如何耐?
    我不肯顺他人,倒着我赴法场;
    我不肯辱祖上,倒把我残生坏。
    【得胜令】呀,今日个搭伏定摄魂台,一灵儿怨哀哀。
    父亲也,你现拿着刑名事,亲蒙圣主差。
    端详这文册,那厮乱纲常,合当败。
    便万剐了乔才,还道报冤仇不畅怀!
    (窦天章做泣科,云)哎,我那屈死的儿,则被你痛杀我也!
    我且问你:
    这楚州三年不雨,可真个是为你来?
    (魂旦云)是为你孩儿来。
    (窦天章云)有这等事!
    到来朝,我与你做主。
    (诗云)白头亲苦痛哀哉,屈杀了你个青春女孩。
    只恐怕天明了,你且回去,到来日我将文卷改正明白。
    (魂旦暂下)(窦天章云)呀,天色明了也。
    张千,我昨日看几宗文卷,中间有一鬼魂来诉冤枉。
    我唤你好几次,你再也不应,直恁的好睡那?
    (张千云)我小人两个鼻于孔一夜不曾闭,并不听见女鬼诉甚么冤状,也不曾听见相公呼唤。
    (窦天章做叱科,云)口退!
    今早升厅坐衙,张千,喝撺厢者。
    (张千做幺喝科,云)在衙人马平安!
    抬书案!
    (禀云)州官见。
    (外扮州官入参科)(张千云)该房吏典见。
    (丑扮吏入参见科)(窦天章问云)你这楚州一郡,三年不雨,是为着何来?
    (州官云)这个是天道亢旱,楚州百姓之灾,小官等不知其罪。
    (窦天章做怒云)你等不知罪么?
    那山阳县,有用毒药谋死公公犯妇窦娥,他问斩之时曾发愿道:
    若是果有冤枉,着你楚州三年不雨,寸草不生。
    可有这件事来?
    (州官云)这罪是前升任桃州守问成的,现有文卷。
    (窦天章云)这等糊涂的官,也着他升去!
    你是继他任的,三年之中,可曾祭这冤妇么?
    (州官云)此犯系十恶大罪,元不曾有祠,所以不曾祭得。
    (窦天章云)昔日汉朝有一孝妇守寡,其姑自缢身死,其姑女告孝妇杀姑,东海太守将孝妇斩了。
    只为一妇含冤,致令三年不雨。
    后于公治狱,仿佛见孝妇抱卷哭于厅前。
    于公将文卷改正,亲祭孝妇之墓,天乃大雨。
    今日你楚州大旱,岂不正与此事相类?
    张千,分付该房签牌下山阳县,着拘张驴儿、赛卢医、蔡婆婆一起人犯人速解审,毋得违误片刻者。
    (张千云)理会得。
    (下)(丑扮解子,押张驴儿、蔡婆婆同张千上。
    禀云)山阳县解到审犯听点。
    (窦天章云)张驴儿。
    (张驴儿云)有。
    (窦天章云)蔡婆婆。
    (蔡婆婆云)有。
    (窦天章云)怎么赛卢医是紧要人犯不到?
    (解子云)赛卢医三年前在逃,一面着广捕批缉拿去了,待获日解审。
    (窦天章云)张驴儿,那蔡婆婆是你的后母么?
    (张驴儿云)母亲好冒认的?
    委实是。
    (窦天章云)这药死你父亲的毒药,卷上不见有合药的人,是那个合的毒药?
    (张驴儿云)是窦娥自合就的毒药。
    (窦天章云)这毒药必有一个卖药的医铺。
    想窦娥是个少年寡妇,那里讨这药来?
    张驴儿,敢是你合的毒药么?
    (张驴儿云)若是小人合的毒药,不药别人,倒药死自家老子?
    (窦天章云)我那屈死的儿口乐,这一节是紧要公案,你不自来折辩,怎得一个明白?
    你如今冤魂却在那里?
    (魂旦上,云)张驴儿,这药不是你合的,是那个合的?
    (张驴儿做怕科,云)有鬼,有鬼,撮盐入水。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魂旦云)张驴儿,你当日下毒药在羊肚儿汤里,本意药死俺婆婆,要逼勒我做浑家。
    不想俺婆婆不吃,让与你父亲吃,被药死了。
    你今日还敢赖哩!
    (唱)【川拨掉】猛见了你这吃敲材,我只问你这毒药从何处来?
    你本意待暗里栽排,要逼勒我和谐,倒把你亲爷毒害,怎教咱替你耽罪责!
    (魂旦做打张驴儿科)(张驴儿做避科,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今,敕!
    大人说这毒药.必有个卖药的医铺,若寻得这卖药的人来和小人折对,死也无词。
    (丑扮解子解赛卢医上,云)山阳县续解到犯人一名赛卢医。
    (张千喝云)当面。
    (窦天章云)你三年前要勒死蔡婆婆,赖他银子,这事怎么说?
    (赛卢医叩头科,云)小的要赖蔡婆婆银子的情是有的。
    当被两个汉子救了,那婆婆并不曾死。
    (窦天章云)这两个汉子,你认的他叫做甚么名姓?
    (赛卢医云)小的认便认得,慌忙之际可不曾问的他名姓。
    (窦天章云)现有一个在阶下,你去认来。
    (窦卢医做下认科,云)这个是蔡婆婆。
    (指张驴儿云)想必这毒药事发了。
    (上云)是这一个。
    容小的诉禀;
    当日要勒死蔡婆婆时,正遇见他爷儿两个救了那婆婆去。
    过得几日,他到小的铺中讨服毒药。
    小的是念佛吃斋人,不敢做昧心的事。
    说道:
    铺中只有官料药,并无甚么毒药。
    他就睁着眼道:
    你昨日在郊外要勒死蔡婆婆,我拖你见官去!
    小的一生最怕的是见官,只得将一服毒药与了他去。
    小的见他生相是个恶的,一定拿这药去药死了人,久后败露,必然连累。
    小的一向逃在涿州地方,卖些老鼠药。
    刚刚是老鼠被药杀了好几个,药死人的药其实再也不曾合。
    (魂旦唱)【七弟兄】你只为赖财,放乖,要当灾。
    (带云)这毒药呵,(唱)原来是你赛卢医出卖,张驴儿买,没来由填做我犯由牌,到今日官去衙门在。
    (窦天章云)带那蔡婆婆上来!
    我看你也六十外人了,家中又是有钱钞的,如何又嫁了老张,做出这等事来?
    (蔡婆婆云)老妇人因为他爷儿两个救了我的性命,收留他在家养膳过世。
    那张驴儿常说要将他老子接脚进来,老妇人并不曾许他。
    (窦天章云)这等说,你那媳妇就不该认做药死公公了。
    (魂旦云)当日问官要打俺婆婆,我怕他年老,受刑不起,因此咱认做药死公公,委实是屈招个!
    (唱)【梅花酒】你道是咱不该,这招状供写的明白。
    本一点孝顺的心怀,倒做了惹祸的胚胎。
    我只道官吏每还覆勘,怎将咱屈斩首在长街!
    第一要素旗枪鲜血洒,第二要三尺雪将死尸埋,第三要三年旱示天灾:
    咱誓愿委实大。
    【收江南】呀,这的是衙门从古向南开,就中无个不冤哉!
    痛杀我娇姿弱体闭泉台,早三年以外,则落的悠悠流恨似长淮。
    (窦天章云)端云儿也,你这冤枉我已尽知,你且回去。
    待我将这一起人犯并原问官吏另行定罪。
    改日做个水陆道场,超度你生天便了。
    (魂旦拜科,唱)【鸳鸯煞尾】从今后把金牌势剑从头摆,将滥官污吏都杀坏,与天子分忧,万民除害。
    (云)我可忘了一件:
    爹爹,俺婆婆年纪高大,无人侍养,你可收恤家中,替你孩儿尽养生送死之礼,我便九泉之下,可也瞑目。
    (窦天章云)好孝顺的儿也!
    (魂旦唱)嘱付你爹爹,收养我奶奶。
    要怜他无妇无儿,谁管顾年衰迈!
    再将那文卷舒开,(带云)爹爹,也把我窦娥名下,(唱)屈死的招伏罪名儿改。
    (下)(窦天章云)唤那蔡婆婆上来。
    你可认的我么?
    (蔡婆婆云)老妇人眼花了,不认的。
    (窦天章云)我便是窦天章。
    这才的鬼魂,便是我屈死的女孩儿端云。
    你这一行人,听我下断:
    张驴儿毒杀亲爷,谋占寡妇,合拟凌迟,押付市曹中,钉上木驴,剐一百二十刀处死。
    升任州守桃杌并该房吏典,刑名违错,各杖一百,永不叙用。
    赛卢医不合赖钱,勒死平民;
    又不合修合毒药,致伤人命,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
    蔡婆婆我家收养。
    窦娥罪改正明白。
    (词云)莫道我念亡女与他又罪消愆,也只可怜见楚州郡大旱三年。
    昔于公曾表白东海孝妇,果然是感召得灵雨如泉。
    岂可便推诿道天灾代有,竟不想人之意感应通天。
    今日个将文卷重行改正,方显的王家法不使民冤。
    题目秉鉴持衡廉访法正名感天动地窦娥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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