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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岁寿刘中庵

[元代]程文海

bàoméikāichǔ
yòubàojūnchū
bīngxuězhǒng
qióngyáoshù
zhòngféngréngmèi
fāngfēichí
chūnmǎnmiàn
guǎng广píngxiāopíngshēng
guāntáoyīng
nàibīngshuāng?
xiāngduàn
qīng
cóngjiàochuīliè
yǒugēng
huāhuìfǒu
míngniánxiāngjiànsh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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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程文海

程文海[元代]

程钜夫(1249年—1318年),初名文海,因避元武宗海山名讳,改用字代名,号雪楼,又号远斋。建昌(今江西南城)人,祖籍郢州京山(今属湖北)。元朝名臣、文学家。程钜夫少与吴澄同门。南宋末年,随叔父降元,入为质子。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拜侍御史,行御史台事,于江南推荐赵孟頫等二十余人,皆获擢用。丞相桑哥专政,程钜夫上疏极谏,几遭杀害。延祐五年(1318年)去世,年七十。泰定二年(1325年),追赠大司徒、柱国,追封楚国公,谥号“文宪”。程钜夫历事四朝,为当时名臣,其文章雍容大雅,诗亦磊落俊伟。有《雪楼集》三十卷。 

  • 《满庭芳·天地为炉》
    天地为炉,ㄙ冈欲烬,此君兴味何长。
    深林苍雪,特地作清凉。
    甲刃**阵里,翠旌纛、佩玉鸣?

    须知道,生来有节,晚岁更昂藏。
    诗人闲品藻,卫公九十,淇水徜徉。
    任风花高下,蝶乱蜂狂。
    有客长途苦*,贪美荫、欲买陂塘。
    推门去,何妨枕藉,三万六千场。
  • 《清平乐·潮来潮往》
    潮来潮往。
    百里遥相望。
    喜见卯君初度*,好寄海南拄杖。
    萧然四壁坡翁。
    要求黄木,无从。
    受用一般苦味,奉扬千载清风。
  • 《水龙吟·不知今夕何年》
    不知今夕何年,飞来五老峰头月。
    清辉无限,殷勤回照,岁寒苍雪。
    写入宫商,铺成纨素,尽情夸说。
    倚胡床老矣,若为消得,除却是,杯中物。
    自笑平生长客,正沉思、故林幽樾。
    儿童惊走,龙鸾杂沓,两山排闼。
    风雨萧萧,冰霜耿耿,相看高节。
    问此君学和,龙吟水底,几时成阕。
  • 《临江仙·海北天南千万里》
    海北天南千万里,绣衣霄汉乘骢。
    飞来黄鹤喜相逢。
    清霜鹦鹉月,寒食牡丹风。
    仙阙晓班催玉笋,马蹄还上春空。
    江头官柳得春浓。
    不如江汉水,万折与俱东。
  • 《摸鱼儿·记江梅向来轻别》
    记江梅、向来轻别,相逢今又平楚。
    东风小试南枝暖,早已千林烟雨。
    春几许。
    向五老仙家,移下琼瑶树。
    溪桥驿路。
    更月晓堤沙,霜清野水,疏影自容与。
    平生事,几度含章殿宇。
    隔花么凤能语。
    苔枝天矫苍龙瘦,谁把冰须细数。
    千万缕。
    簇一点芳心,待与和羹去。
    移宫换羽。
    且度曲传觞,主人花下,今日庆初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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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是一世人,偏贾仁吃了那早起的,无那晚夕的;
    每日烧地眠炙地卧,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可也是一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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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睁开眼波,兀的不穷杀贾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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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那,兀的不穷杀贾仁也!
    (做到庙跪科,云)我也无那香,只是捻土为香,祷告神灵可怜见。
    小人是贾仁,想有那等骑鞍压马,穿罗着锦,吃好的,用好的,他也是一世人。
    我贾仁也是一世人,偏我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无那晚夕的,烧地眠,炙地卧,穷杀贾仁也!
    上圣,但有些小富贵,我也会斋僧布施,盖寺建塔,修桥补路,惜孤念寡,敬老怜贫,我可也舍的,则是圣贤可怜见我。
    说话中间,觉得身体有些困倦,我且在这屋檐下暂时歇息咱。
    (做睡倒科)(灵派侯云)鬼力,与我摄过贾仁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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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仁做拜科,云)上圣可怜见,小人怎敢埋天怨地。
    我想贾仁生于人世之间,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无那晚夕的,烧地眠,炙地卧,穷杀贾仁也!
    上圣可怜见,但与我些小衣禄食禄,我贾仁也会斋僧布施,盖寺建塔,修桥补路,惜孤念寡,敬老怜贫,我可也舍的。
    上圣,则是可怜见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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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肯道甘贫守分,都则待侥幸成家。
    自拿着杀子杀孙笑里刀,怎留的好儿好女眼前花。
    你则看那阳间之事,正和俺阴府无差,明明折挫,暗暗消乏。
    这等人动则是忘人恩、背人义、昧人心,管甚么败风俗、杀风景、伤风化!
    怎能够长享着肥羊法酒,异锦的这轻纱?
    (做见科,云)上圣呼唤小神,有何法旨?
    (灵派侯云)今阳世间有一贾仁,每日在吾庙中埋天怨地,怪恨俺神灵。
    你与我问他去。
    (正末云)理会的。
    (做问科,云)兀那贾仁,是你怪恨俺这神灵来么?
    (贾仁云)上圣可怜见,俺贾仁怎敢怪恨您这神灵。
    我则说世上有那等人,穿罗着锦,骑鞍压马,吃好的,用好的,他又有钱钞使。
    他也是一个人,偏我贾仁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无那晚夕的;
    烧地眠,炙地卧,兀的不穷杀贾仁也!
    则怨我小人的命薄,怎敢埋天怨地?
    上圣可怜见,则与我些小衣禄食禄,我也会斋僧布施,盖寺建塔,修桥补路,惜孤念寡,敬老怜贫,我可也舍的。
    上圣,则是可怜见咱。
    (正末云)噤声!
    (回云)上圣,此人平日之间,不敬天地,不孝父母,毁僧谤佛,杀生害命,当受冻饿而死。
    上圣管他做甚么!
    (灵派侯云)则怕注的他这衣禄食禄差了么?
    (正末唱)【油葫芦】那一个红脸儿的阎王不是耍,捏胎儿依正法,则他注生的分数几曾差?
    这等人向官员财主里难安插,好去那驴骡狗马里刚投下。
    又不曾将他去油锅里炸,又不曾将他去剑树上杀。
    据着那阿鼻地狱天来大,但得个人身体便可也不亏他。
    (灵派侯云)尊神,论此等人在世,不知怎生贪财好贿,害众成家也。
    (正末唱)【天下乐】这等人何足人间挂齿牙,他前世里奢华,那一片贪财心没乱煞,则他油锅内见钱也去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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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仁云)上圣休听增福神说,念小人不是这样人。
    小人是个好人,平日之间也是个看经念佛,吃斋把素,行善事的人。
    上圣怎生可怜见,与小人些小富贵,可也好也!
    (正末云)你这厮平昔之间,扭曲作直,抛撒五谷,伤残物命,害众成家,你怎生能够发迹那?
    (灵派侯云)尊神,此人前生抛撒净水,作贱五谷,今世正当冻死饿死也。
    (正末唱)【那吒令】你前世里造下,今世里折罚;
    前世里狡猾,今世里叫华;
    前世里抛撒,今世里饿杀。
    (贾仁云)我平昔间也是个敬天地,尊法度,和弟兄,睦六亲,信佛法,礼三光,孝父母,不偷盗。
    我是个心慈好善的人,现如今吃长斋哩!
    上圣,但与我些小富贵,我做本分营生买卖去也。
    (正末唱)你使的是造恶心,但说的是亏心话,不肯做本分生涯。
    (灵派侯云)正是亏心折尽平生福,行短天教一世贫。
    吾神自有点检,怎瞒的过也。
    (正末唱)【鹊踏枝】亏心也尽由他,造恶也怎瞒咱,上面有湛湛青天,下面有漫漫黄沙。
    请上圣鉴察,枉将他救拔,俺可管他甚贫富穷达。
    (贾仁云)上圣,我爷娘在时,也还奉养他好好的,从亡化之后,不知甚么缘故,颠倒一日穷一日了,我也在爷娘坟上烧钱裂纸,浇茶奠酒,我这泪珠儿至今不曾干,至是一个孝顺的人。
    (正末云)噤声!
    (唱)【寄生草】你爷娘在生时耽饥饿,死了也奠甚茶?
    则你那泪珠儿滴尽空潇洒,瀽了些浆水饭那里肯道停时霎,巴的那纸钱灰烧过无牵挂。
    你可便瀽了那百壶浆也湿不透墓门前,浇的那千种茶怎流得到黄泉下?
    (灵派侯云)尊神,这等穷儿乍富,瞒心昧己,欺天诳地,只要损别人安自己,正是一世儿不能够发迹的。
    (正末唱)【六幺序】这人没钱时无些话,才的有便说夸,打扮似大户豪家。
    你看他耸起肩胛,迸定鼻凹,没半点和气谦洽。
    每日在长街市上把青骢跨,只待要弄柳拈花,马儿上扭捏着身子儿诈。
    做出那般般样势,种种村沙!
    【幺篇】则说街狭,更嫌人杂,把玉勒牢拿,玉鞭忙加。
    撺行花踏,见的白蹅,问甚么邻家,那肯道樊鞍下马,直将穷民来傲慢杀。
    (贾仁云)上圣,我贾仁不是这等人。
    你但与我些小富贵,我也会和街坊,敬邻里,识尊卑,知上下。
    只愿上圣可怜见咱。
    (正末唱)他虽则消乏,也是你邻里家,须索将礼数酬答。
    则你那自尊自贵无高下,真乃是井底鸣蛙。
    似这等待穷民肚量些儿大,则你那酸寒乞俭,怎消得富贵荣华!
    (灵派侯云)尊神,据着贾仁埋天怨地,正当冻死饿死。
    便好道天不生无禄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
    吾等体上帝好生之德,权且与他些福力咱。
    (正末云)既如此,待小圣看去波。
    (做看科,云)上圣,据着这厮正当冻死饿死。
    今奉上圣法旨,权且借些福力与他。
    看的有曹州曹南周家庄上,他家福力所积,阴功三辈,为他一念差池,合受折罚。
    我如今将那家的福力、权且借与他二十年。
    等到二十年后,着他双手儿交还本主便了。
    (灵派侯云)这个使的。
    (正末云)兀那贾仁。
    (贾仁做应科)(正末云)你本当冻死饿死,上圣可怜见,借与你些福力。
    今有曹州曹南周家庄上,所积阴功三辈,只因一念差池,合受折罚。
    我如今将那家福力权且借与你二十年,待到二十年后,你两只手儿交付还他那本主。
    你记者:
    比及你去呵,索钱的可早等着你也。
    (贾仁做拜谢科,云)谢上圣济拔之恩。
    我便做财主去也。
    (正末云)噤声!
    (唱)【赚煞】则你这成家子未安身,那个破家鬼先生下。
    (贾仁云)我若做了财主呵,穿一架子好衣服,骑着一匹好马,去那三山骨上赠他一鞭,那马不剌剌。
    (正末云)做甚么?
    (贾仁云)没,我则这般道。
    (正末做笑科,唱)我则是借与你那钱龙儿入家,有限次的光阴你权掌把,(贾仁云)上圣可怜见,不知借与我几十年?
    (正末唱)我则是借与你二十年仍旧还他。
    (贾仁云)上圣,怎么可怜见,则借得小人二十年?
    左右是一个小字儿,高处再添上一画,借的我三十年,可也好也?
    (正末云)噤声!
    这厮还不足哩!
    (唱)你还待告增加,怎知这祸福无差,贫和富都是前缘非浪假。
    为甚么桃花向三月奋发,菊花向九秋开罢?
    (带云)你道为甚么那?
    (唱)也则为这天公不放一时花。
    (灵派侯云)兀那贾仁,据着你正当冻死饿死,吾神体上帝好生之德,权且借与你二十年福力,二十年后,交还与那本主。
    便好道: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天若不降严霜,松柏不如蒿草。
    神明若不报应,积善不如作恶。
    莫瞒天地莫瞒心,心不瞒时祸不侵。
    十二时中行好事,灾星变作福星临。
    (做挥手科,云)贾仁,你休推睡里梦里。
    (并下)(贾仁做醒科,云)哎呀,一觉好睡也,原来是南柯一梦。
    恰才上圣分明的对我说,曹州曹南周家庄上的福力,借与我二十年,我如今便做财主。
    财主也,知他在那里?
    便好道梦是心头想,信他做甚么?
    还有半堵墙儿不曾打的哩我可去打那半堵墙儿去。
    天那,兀的不穷杀贾仁也!
    (下)第二折(外扮陈德甫上,诗云)耕牛无宿科,仓鼠有余粮。
    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
    小可姓陈,双名德甫,乃本处曹州曹南人氏。
    幼年间攻习诗书,颇亲文墨,不幸父母双亡,家道艰难,因此将儒业废弃,与人家做个门馆先生,度其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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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与人呵,就心疼杀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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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净扮店小二上,诗云)酒店门前三尺布,人来人往图主顾,做下好酒一百缸,倒有九十九缸似头醋。
    自家店小二的便是。
    俺这酒店是贾员外的。
    他家有个门馆先生,叫做陈德甫。
    三五日来算一遭帐。
    今日下着这般大雪,我做了一缸新酒,不供养过不敢卖,待我供养上三杯酒。
    (做供酒科,云)招财利市土地,俺这洒一缸胜似一缸。
    俺将这酒帘儿挂上,看有甚么人来?
    (正末周荣祖领旦儿、俫儿上,云)小生周荣祖,嫡亲的三口儿家属,浑家张氏,孩儿长寿。
    自应举去后,命运未通,功名不遂。
    这也罢了!
    岂知到的家来,事事不如意,连我祖遗家财,埋在墙下的,都被人盗去。
    从此衣食艰难,只得领了三口儿去洛阳探亲,图他救济。
    偏生这等时运,不遇而回。
    正值暮冬天道,下着连日大雪,这途路上好苦楚也呵!
    (旦儿云)秀才,似这等大风大雪,俺每行动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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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有那孟浩然驴背上也跌下来,(带云)似这雪呵,(唱)便有那剡溪中禁回他子猷访戴,则俺这三口儿兀的不冻倒尘埃?
    (做寒战科,带云)勿、勿、勿!
    (唱)眼见的一家受尽千般苦,可甚么十谒朱门九不开,委实难捱。
    (旦儿云)秀才,似这般风又大,雪又紧,俺且去那里避一避,可也好也。
    (正末云)大嫂,俺到那酒务儿里避雪去来。
    (做见科,云)哥哥支揖。
    (店小二云)请家里坐吃酒去。
    秀才,你那里人氏?
    (正末云)哥哥,我那得那钱来买酒吃!
    小生是个穷秀才,三口儿探亲去来,不想遇着一天大雪,身上无衣,肚里无食,一径的来这里避一避儿。
    哥哥,怎生可怜见咱?
    (店小二云)那一个顶着房子走哩〉你们且进来避一避儿。
    (正末做同进科,云)大嫂,你看这雪越下的紧了也。
    (唱)【倘秀才】饿的我肚里饥失魂丧魄,冻的我身上冷无颜落色。
    这雪呵,偏向俺穷汉身边乱洒来。
    (带云)大嫂(唱)你看雪深埋脚面,风紧透人怀,我忙将这孩儿的手揣。
    (店小二做叹科,云)你看这三口儿,身上无衣,肚里无食;
    偌大的风雪,到俺店肆中避避。
    哪里不是积福处?
    家里来,家里来。
    我见这个人身上单寒,我早晨间供养的利市酒三蛊儿,我与那秀才蛊吃。
    兀那秀才,俺与你蛊酒吃。
    (正末云)哥哥,我那里得那钱钞来买酒吃?
    (店小二云)俺不要你钱钞。
    我见你身上单寒,与你蛊酒吃。
    (正末云)哥哥说不要小生钱,则这等与我蛊酒吃,多谢了哥哥。
    (做吃酒科,云)好酒也。
    (唱)【滚绣球】见哥哥酒斟着磁盏台,香浓也胜琥珀,哥哥也你莫不道小人现钱多卖,问甚么新醉茅柴。
    (带云)这酒呵,(唱)赛中山宿酝开,笑兰陵高价抬,不枉了唤做那凤城春色,(带云)我饮一杯呵,(唱)恰便似重添上一件锦胎。
    (带云)这雪呵,(唱)似千团柳絮随风舞,(带云)我恰才咽下这杯酒去呵,(唱)可又早两朵桃花上脸来,便觉的和气开怀。
    (旦儿云)秀才,恰才谁与你酒吃来?
    (正末云)是那卖酒的哥哥,见我身上单寒,可怜见我,与我了蛊酒吃。
    (旦儿云)我这一会儿身上寒冷不过,你怎生问那卖酒的讨一蛊酒儿也我吃,可也好也。
    (正末云)大嫂,羞人答答,教我怎生问他讨酒吃?
    (做对店小二揖科,云)哥哥,我那浑家问我那里吃酒来,我便道:
    卖酒的哥哥见我身上单寒,与了我一蛊酒儿吃。
    他便道:
    我身上冷不过,怎生再讨得半蛊酒儿吃,可也好也。
    (店小二云)你娘子也要蛊酒吃,来、来、来,俺舍这蛊酒儿与你娘子吃罢。
    (正末云)多谢了哥哥。
    大嫂,我讨了一蛊酒来,你吃,你吃。
    (俫儿云)爹爹,我也要吃一蛊。
    (正末云)儿也,你着我怎生问他讨那?
    (又做揖科,云)哥哥,我那孩儿道:
    爹爹,你那里得这酒与奶奶吃来?
    我便道:
    那卖酒的哥哥又与了我一蛊儿吃。
    我那孩儿便道:
    怎生再讨的一蛊儿我吃,可也好也。
    (店小二云)这等,你一发搬在俺家中住罢。
    (正末云)哥哥,那里不是积福处!
    (店小二云)来、来、来,俺再与你这一蛊儿酒。
    (正末云)多谢了哥哥。
    孩儿,你吃、你吃。
    (店小二云)比及你这等贫呵,把这小的儿与了人家可不好?
    (正末云)我怕不肯!
    但未知我那浑家心里何如?
    (店小二云)你和你那娘子商量去。
    (正末云)大嫂,恰才那卖酒的哥哥道:
    似你这等饥寒,将你那孩儿与了人可不好?
    (旦儿云)若与了人,倒也强似冻饿死了。
    只要那一份人家养的活,便与他去罢。
    (正末做见店小二,云)哥哥,俺浑家肯把这个小的与了人家也。
    (店小二云)秀才,你真个要与人?
    (正末云)是,与了人罢。
    (店小二云)我这里有个财主要,我如今领你去。
    (正末云)他家里有儿子么?
    (店小二云)他家儿女并没一个儿哩。
    (正末唱)【倘秀才】卖与个有儿女的是孩儿命衰,卖与个无子嗣的是孩儿大采,撞着个有道理的爹娘是孩儿修福来。
    (带云)哥哥,(唱)你救孩儿一身苦,强似把万僧斋,越显的你个哥哥敬客。
    (店小二云)既是这等,你两口儿则在这里,我叫那买孩儿的人来。
    (做向古门叫科,云)陈先生在家么?
    (陈德甫上,云)店小二,你唤我做甚么?
    (店小二云)你前日吩咐我的事,如今有个秀才,要卖他小的,你看去。
    (陈德甫云)在那里?
    (店小二云)则这个便是。
    (陈德甫做看科,云)是一个有福的孩儿也。
    (正末云)先生支揖。
    (陈德甫云)君子恕罪。
    敢问秀才那里人氏?
    姓甚名谁?
    因何就肯卖了这孩儿?
    (正末云)小生曹州人氏,姓周名荣祖,字伯成。
    因家业凋零,无钱使用,将自己亲儿情愿过房与人为儿。
    先生,你可作成小生咱。
    (陈德甫云)兀那君子,我不要这孩儿。
    这里有个贾老员外,他寸男尺女皆无,若是要了你这孩儿,他有泼天也似家缘家计,久后就是你这孩儿的。
    你跟将我来。
    (正末云)不知在那里住?
    我跟将哥哥去。
    (携旦儿同俫儿下)(店小二云)他三口儿跟的陈先生去了也。
    待我收拾了铺面,也到员外家看看去。
    (下)(贾仁同卜儿上,云)兀的不富贵杀我也。
    常言道:
    人有七贫八富,信有之也。
    自家贾老员外的便是。
    这里也无人。
    自从与那一分人家打墙,刨出一石槽金银来,那主人也不知道,都被我悄悄的搬运家来,盖起这房廊、屋舍、解典库、粉房、磨房、油房、酒房,做的生意都如水也似的长将起来。
    我如今旱路上有田,水路上有船,人头上有钱,那一个敢叫我做穷贾儿?
    皆以员外呼之。
    但是一件,自从有这家私,娶的个浑家也有好几年了,争奈寸男尺女皆无,空有那鸦飞不过的田产,教把那一个承领?
    (做叹科,云)我平昔间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我可不知怎生来这么悭吝苦克?
    若有人问我要一贯钞呵,哎呀,就如同挑我一条筋相似。
    如今又有一等人叫我做悭贾儿,这也不必题起。
    我这解典库里有一个门馆先生,叫做陈德甫,他替我家收钱举债。
    我数番家吩咐他,或儿或女寻一个来,与我两口儿喂眼。
    (卜儿云)员外,你既吩咐了他,必然访得来也。
    (贾仁云)今日下着偌大的雪,天气有些寒冷。
    下次小的每,少少的酾些热酒儿来,则撕只水鸡腿儿来,我与婆婆吃一蛊波。
    (陈德甫同正末、旦儿、俫儿上,云)秀才,你且在门首等着,我先过去与员外说知。
    (做见科,贾仁云)陈德甫,我数番家吩咐你,教你寻一个小的,怎这般不会干事?
    (陈德甫云)员外,且喜有一个小的哩。
    (贾仁云)有在那里?
    (陈德甫云)现在门首。
    (贾仁云)他是个甚么人?
    (陈德甫云)他是个穷秀才。
    (贾仁云)秀才便罢了,甚么穷秀才!
    (陈德甫云)这个员外,有那个富的来卖儿女那!
    (贾仁云)你教他过来我看。
    (陈德甫出,云)兀那秀才,你过去把体面见员外者。
    (正末做揖科,云)先生,你须是多与我些钱钞。
    (陈德甫云)你要的他多少?
    这事都在我身上。
    (正末云)大嫂,你看着孩儿,我见员外去也。
    (做入科,云)员外支揖。
    (贾仁云)兀那秀才,你那里人氏?
    姓甚名谁?
    (正末云)小生曹州人氏,姓周名荣祖,字伯成。
    (贾仁云)住了。
    我两个眼里偏生见不的这穷厮。
    陈德甫,你且着他靠后些,饿虱子满屋飞哩。
    (陈德甫云)秀才,你依着员外靠后些。
    他那有钱的是这等性儿。
    (正末做出科,云)大嫂,俺这穷的好不气长也(贾仁云)陈德甫,咱要买他这小的,也索要立一纸文书。
    (陈德甫云)你打个稿儿。
    (贾仁云)我说与你写:
    立文书人周秀才,因为无钱使用,口食不敷,难以度日,情愿将自己亲儿某人,年几岁,卖与财主贾老员外为儿。
    (陈德甫云)谁不知你有钱,只要员外勾了,又要那财主两字做甚么?
    (贾仁云)陈德甫,是你抬举我哩,我不是财主,难道叫我穷汉?
    (陈德甫云)是、是、是,财主,财主。
    (贾仁云)那文书后头写道:
    当日三面言定,付价多少。
    立约之后,两家不许反悔。
    若有反悔之人,罚宝钞一千贯与不悔之人使用。
    恐后无凭,立此文书,永远为照。
    (陈德甫云)是了,反悔之人罚宝钞一千贯。
    他这正钱可是多少?
    (贾仁云)这个你莫要管我,我是个财主,他要的多少,我指甲里弹出来的,他可也吃不了。
    (陈德甫云)是、是、是,我与那秀才说去。
    (做出科,云)秀才,员外着你立一纸文书哩。
    (正末云)哥哥,可怎生写那?
    (陈德甫云)他与你个稿儿:
    今有过路周秀才,因为无钱使用,半自己亲和,年方几岁,情愿卖与财主贾老员外为儿。
    (正末云)先生,这财主两字也不消的上文书。
    (陈德甫云)他要这样写,你就写了罢。
    (正末云)便依着写。
    (陈德甫云)这文书不打紧,有一件要紧,他说后面写着:
    如有反悔之人,罚宝钞一千贯与不反悔之人。
    (正末云)先生,那反悔的罚宝钞一千贯,我这正钱可是多少?
    (陈德甫云)知他是多少?
    秀才,你则放心,恰才他也曾说来,他说我是个巨富的财主,要的多少,他指甲里弹出来的,着你吃不了哩。
    (正末云)先生说的是,将纸笔来。
    (旦儿云)秀才,咱这恩养钱可曾议定多少?
    你且慢写着。
    (正末云)大嫂,恰才先生不说来,他是个巨富的财主,他那指甲里弹出来的,俺每也吃不了,则管里问他多少怎的?
    (唱)【滚绣球】我这里急急的研了墨浓,便待要轻轻的下了笔划。
    (俫儿云)爹爹,你写甚么哩?
    (正末云)我儿也,我写的是借钱的文书。
    (俫儿云)你说借那一个的?
    (正末云)儿也,我写了可与你说。
    (俫儿云)我知道了也。
    你在那酒店里商量,你敢要卖了我也!
    (正末云)呀!
    儿也,这是我不得已委实无奈,(俫儿做哭科,云)可知道无奈。
    则是活便一处活,死便一处死,怎下的卖了我也!
    (正末哭云)呀!
    儿也,想着俺子父的情呀,(唱)可着我班管难抬。
    这孩儿情性乖,是他娘肠肚摘下来。
    今日将俺这子父情可都撇在九霄云外,则俺这三口儿生扢扎两处分开。
    (旦儿云)怎下的撇了我这亲儿,兀的不痛杀我也!
    (正末哭唱)做娘的伤心惨惨刀剜腹,做爹的滴血簌簌泪满腮,恰便似郭巨般活把儿埋。
    (做写科,云)这文书写就了也。
    (陈德甫云)周秀才,你休烦恼。
    我将这文书与员外看去。
    (做入科,云)员外,他写了文书也。
    你看。
    (贾仁云)将来我看:
    今有立文书人周秀才,因为无钱使用,只食不敷,难以度日,情愿将自己亲儿长寿,年七岁,卖与财主贾老员外为儿。
    写的好,写的好。
    陈德甫,你则叫那小的过来,我看看咱。
    (陈德甫云)我领过那孩儿来与员外看。
    (见正末云)秀才,员外要看你那孩儿哩。
    (正末云)儿也,你如今过去,他问你姓甚么,你说我姓贾。
    (俫儿云)我姓周。
    (正末云)姓贾。
    (俫儿云)便打杀我也则姓周。
    (正末哭科,云)儿也!
    (陈德甫云)我领这孩儿过去。
    员外,你看好个孩儿也。
    (贾仁云)这小的是好一个孩儿也。
    我的儿也,你今日到我家里,那街上的人问你姓甚么,你便道我姓贾。
    (俫儿云)我姓周。
    (贾仁云)姓贾。
    (俫儿云)我姓周。
    (做打科,云)这弟子孩儿养杀也不坚,婆婆,你问他。
    (卜儿云)好儿也,明日与你做花花袄子穿。
    有人问你姓甚么,你道我姓贾。
    (俫儿云)便大红袍与我穿,我也则姓周。
    (卜儿打科,云)这弟子孩儿养杀也不坚。
    (陈德甫云)他父母不曾去哩,可怎么便下的打他?
    (俫儿叫科,云)爹爹,他每打杀我也!
    (正末做听科,云)我那儿怎生这等叫?
    他可敢打俺孩儿也!
    (唱)【倘秀才】俺儿也差着一个字千般的见责,(云)那员外好狠也!
    (唱)那员外伸着五个指十分的便掴,打的他连耳通红半壁腮。
    说又不敢高声语,哭又不敢放声来,他则是偷将那泪揩。
    (做叫科,云)陈先生,陈先生,早打发俺每去波。
    (陈德甫出见,云)是,我着员外打发你去。
    (正末云)先生,天色渐晚,误了俺途程也。
    (陈德甫入见科,云)员外,且喜,且喜,有了儿也。
    (贾仁云)陈德甫,那秀才去了么?
    改日请你吃茶。
    (陈德甫云)哎呀,他怎么肯去?
    员外还不曾与他恩养钱哩。
    (贾仁云)甚么恩养钱?
    随他与我些便罢。
    (陈德甫云)这个员外,他为无钱才卖这个小的,怎么倒要他恩养钱那?
    (贾仁云)陈德甫,你好没分晓!
    他因为无饭的养活儿子,才卖与我。
    如今要在我家吃饭,我不问他要恩养钱,他倒问我要恩养钱?
    (陈德甫云)好说。
    他也辛辛苦苦养这小的,与了员外为儿,专等员外与他些恩养钱,做盘缠回家去也。
    (贾仁云)陈德甫,他若不肯,便是反悔之人,你将这小的还他去,教他罚一千贯宝钞来瓦解。
    (陈德甫云)怎么倒与你一千贯钞?
    员外,你则与他些恩养钱去。
    (贾仁云)陈德甫,那秀才敢不要,都是你捣鬼?
    (陈德甫云)怎么是我捣鬼?
    (贾仁云)陈德甫,看你的面皮,待我与他些。
    下次小的每天库。
    (陈德甫云)好了。
    员外开库哩。
    周秀才,你这一场富贵不小也。
    (贾仁云)拿来。
    你兜着,你兜着。
    (陈德甫云)我兜着。
    与他多少?
    (贾仁云)与他一贯钞。
    (陈德甫云)他这等一个孩儿,怎么与他一贯钞?
    忒少。
    (贾仁云)一贯钞上面有许多的宝字,你休看的轻了。
    你便不打紧,我便似挑我一条筋哩!
    倒是挑我一条筋也熬了,要打发出这一贯钞,更觉艰难。
    你则与他去,他是个读书的人,他有个要不要也不见的。
    (陈德甫云)我便依着你,且拿与他去。
    (做出见科,云)秀才你休慌,安排茶饭哩。
    这个是员外打发你的一贯钞。
    (旦儿云)我几盆儿水洗的孩儿偌大,可怎生与我一贯钞!
    便买个泥娃娃儿,也买不的。
    (正末云)想我这孩儿呀,(唱)【滚绣球】也曾有三年乳十月胎,似珍珠掌上抬;
    甚工夫养得他偌大,须不是半路里拾的婴孩。
    (做叹科,唱)我虽是穷秀才,他觑人忒小哉!
    那些个公平买卖,量这一贯钞值甚钱财!
    (带云)员外,你的意思我也猜着你了。
    (陈德甫云)你猜着甚的?
    (正末唱)他道我贪他香饵终吞钓,我则道留下青山怕没柴,拚的个搠笔巡街。
    (旦儿云)还了我孩儿,我们去罢。
    (陈德甫云)你且慢些,我见员外去。
    (正末云)天色晚也,休斗小生耍。
    (陈德甫入科,云)员外,还你这钞。
    (贾仁云)陈德甫,我说他不要么。
    (陈德甫云)他嫌少,他说买个泥娃娃儿也买不的。
    (贾仁云)那泥娃娃儿会吃饭么?
    (陈德甫云)不是这等说,那个养儿女的算饭钱来?
    (贾仁云)陈德甫,也着你做人哩。
    常言道:
    有钱不买张口货。
    因他养活不过,方才卖与人。
    我不要他还饭钱也够了,倒要我的宝钞?
    我想来,都是你背地里调唆他。
    我则问你怎么与他钞来?
    (陈德甫云)我说:
    员外与你钞。
    (贾仁云)可知他不要哩,你轻看我这钞了。
    我教与你,你把这钞高高的抬着,道:
    兀那穷秀才,贾老员外与你宝钞一贯。
    (陈德甫云)抬的高杀,也则是一贯钞。
    员外,你则快些打发他去罢。
    (贾仁云)罢、罢、罢!
    小的每开库,再拿一贯钞来与他。
    (做与钞科)(陈德甫云)员外,你问他买甚么东西哩,一贯一贯添。
    (贾仁云)我则是两贯,再也没的添了。
    (陈德甫云)我且拿与他去。
    (做出见科,云)秀才,你放心,员外安排茶饭哩。
    秀才,那头里是一贯钞,如今又添你一贯钞。
    (正末云)先生,可怎生只与我两贯,我几盆儿水洗的孩儿偌大,先生休斗小生耍。
    (陈德甫云)嗨!
    这都是领来的不是了!
    我再见员外去。
    (做入科,云)员外,他不肯。
    (贾仁云)不要闲说,白纸上写着黑字儿哩:
    若有反悔之人,罚宝钞一千贯与不悔之人使用。
    这便是他反悔,你着他拿一千贯钞来。
    (陈德甫云)他有一千贯时,可便不卖这小的了!
    (贾仁云)哦!
    陈德甫,你是有钱的!
    你买么?
    快领了去,着他罚一千贯钞来与我。
    (陈德甫云)员外,你添也不添?
    (贾仁云)不添。
    (陈德甫云)你真个不添?
    (贾仁云)真个不添。
    (陈德甫云)员外,你又不肯添,那秀才又不肯去,教我中间做人也难。
    便好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罢、罢、罢!
    员外,我在你家两个月,该与我两贯饭钱,我如今问员外支过,凑着你这两贯,共成四贯,打发那秀才回去。
    (贾仁云)哦!
    要支你的饭钱凑上四贯钱,打发那穷秀才去,这小的还是我的。
    陈德甫,你原来是个好人。
    可则一件,你那文簿上写的明白,道陈德甫先借过两个月饭钱,计两贯。
    (陈德甫云)我写的明白了。
    (做出见科,云)来、来、来,秀才,你可休怪。
    员外是个悭吝苦克的人,他说一贯也不添。
    我问他支过两月的馆钱,凑成四贯钞,送与秀才。
    这的是我替他出了两贯哩。
    秀才休怪。
    (正末云)这等,可不难为了你?
    (陈德甫云)秀才,你久后则休忘了我陈德甫。
    (正末云)贾员外则与我两贯钱,这两贯是先生替他出的。
    这等呵,倒是赍发了小生也。
    (唱)【倘秀才】如今这有钱的度量呵,做不的三江也那四海,便受用呵,多不到十年五载,我骂你个勒掯穷民狠员外。
    或是有人家典缎匹,或是有人家当鐶钗,你则待加一倍放解。
    (贾仁做出瞧科,云)这穷厮还不去哩!
    (正末唱)【赛鸿秋】快离了他这公孙弘东阁门木呈外,(旦儿云)秀才,俺今日撇下了孩儿,不知何日再得相见也?
    (正末云)大嫂,去罢。
    (唱)再休想汉孔隔北海开尊待。
    (陈德甫云)秀才,这两贯钞是我与你的。
    (正末云)先生此恩,异日必当重报。
    (唱)多谢你范尧夫肯付舟中麦,(带云)那员外呵,(唱)怎不学庞居士豫放来生债?
    (贾仁做揪住,怒科,云)这厮骂我,好无礼也。
    (正末唱)他、他、他,则待掐破我三思台,(贾仁做推正末科,云)你这穷弟子孩儿,还不走哩。
    (正末唱)他、他、他,可便攧破我天灵盖,(贾仁云)下次小的每,呼狗来咬这穷弟子孩儿。
    (正末做怕科,云)大嫂,我与你去罢。
    (唱)走、走、走,早跳出了齐孙膑这一座连环寨。
    (陈德甫云)秀才休怪,你慢慢的去,休和他一般见识。
    (旦儿云)秀才,俺行动些儿波。
    (正末唱)【随煞】别人家便当的一周年下架容赎解,(带云)这员外呵,(唱)他巴到那五个月还钱本利该。
    纳了利从头儿再取索,还了钱文书上厮混赖。
    似这等无仁义愚浊的却有财,偏着俺的德行聪明的嚼齑菜。
    这八个字穷通怎的排,则除非天打算日头儿轮到来。
    发背疔疮是你这富汉的灾,禁口伤寒着你这有钱的害。
    有一日贼打劫火烧了您院宅,有一日人连累抄没了旧钱债。
    恁时节合着锅无钱买米些,忍饥饿街头做乞丐,这才是你家破人亡见天败。
    (贾仁云)你这穷弟子孩儿,还不走哩。
    (正末云)员外,(唱)你还这等苦克瞒心骂我来,直待要犯了法遭了刑你可便恁时节改。
    (同旦儿下)(贾仁云)陈德甫,那厮去了也。
    他去则去,敢有些怪我?
    (陈德甫云)可知哩。
    (贾仁云)陈德甫,生受你。
    本待要安排一杯酒致谢,我可也忙,不得工夫。
    后堂中盒子里有一个烧饼,送与你吃茶罢。
    (同下)第三折(小末扮贾长寿领兴儿上,诗云)一生衣饭不曾愁,赢得人称贾半州。
    何事老亲能善病,教人终日皱眉头。
    自家贾长寿便是。
    父亲是贾老员外,叫做贾仁。
    母亲亡化已过。
    靠着祖宗福德,有泼天也似的家缘家计。
    俺父亲则生的我一个,人口顺都唤我做钱舍。
    我见一日不使三五两银子过不去。
    岂知俺父亲他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这等悭吝的紧。
    俺枉叫做钱舍,不得钱在手里,不曾用的个快活。
    近日俺父亲染病,不能动止。
    兴儿,我许下乐岳泰安神州烧香去,与俺父亲说知,多将些钱钞,等我去还愿。
    兴儿,跟着我见父亲去来。
    (下)(小末同兴儿扶贾仁上,云)哎呀,害杀我也。
    (做叹科,云)过日月好疾也!
    自从买了这个小的,可早二十年光景。
    我便一文不使,半文不用。
    这小的他却痴迷愚滥,只图穿吃,看的那钱钞便土块般相似,他可不疼。
    怎知我多使了一个钱,便心疼杀了我也!
    (小末云)父亲,你可想甚么吃那?
    (贾仁云)我儿也,你不知我这病是一口气上得的。
    我那一日想烧鸭儿吃,我走到街上,那一个店里正烧鸭子,油渌渌的。
    我推买那鸭子,着实的挝了一把,恰好五个指头挝的全全的。
    我来到家,我说盛饭来我吃,一碗饭我一咂一个指头,四碗饭咂了四个指头。
    我一会瞌睡上来,就在这板凳上,不想睡着了,被个狗舔了我这一个指头,我着了一口气,就成了这个病,罢、罢、罢!
    我往常间一文不使,半文不用。
    我今病重,左右是个死人了,我可也破一破悭,使些钱。
    我儿,我想豆腐吃哩。
    (小末云)可买几百钱?
    (贾仁云)买一个钱的豆腐。
    (小末云)一个钱只买得半块豆腐,把与那个吃?
    兴儿,你买一贯钞罢。
    (贾仁云)只买十文钱的豆腐。
    (兴儿云)他则有五文钱的豆腐,记下账,明白讨还罢。
    (贾仁云)我儿,恰才见你把十文钱都与那卖豆腐的了?
    (小末云)他还欠着我五文哩,改日再讨。
    (贾仁云)寄着五文,你可问他姓甚么?
    左邻是谁?
    右邻是谁?
    (小末云)父亲,你要问他邻舍怎的?
    (贾仁云)他假使搬的走了,我这五文钱问谁讨?
    (小末云)直是这等。
    父亲,你孩儿趁父亲在日,画一轴喜神,着子孙后代供养着。
    (贾仁云)我儿也,画喜神时不要画前面,则画背身儿。
    (小末云)父亲,你说的差了,画前面才是,可怎么画背身的?
    (贾仁云)你那里知道,画匠开光明,又要喜钱。
    (小末云)父亲,你也忒算计了。
    (贾仁云)我儿,我这病觑天远,入地近,多分是死的人了。
    我儿,你可怎么发送我?
    (小末云)若父亲有些好歹呵,你孩儿买一个好杉木棺材与父亲。
    (贾仁云)我的儿,不要买,杉木价高,我左右是死的人,晓的甚么杉木、柳木!
    我后门头不有那一个喂马槽,尽好发送了!
    (小末云)那喂马槽短,你偌大一个身子,装不下。
    (贾仁云)哦,槽可短,要我这身子短,可也容易。
    使斧子来把我这身子拦腰剁做两段,折叠着,可不装下也!
    我儿也,我嘱咐你,那时节不要咱家的斧子,借别人家的斧子剁。
    (小末云)父亲,俺家里有斧子,可怎么问人家借?
    (贾仁云)你哪里知道,我的骨头硬,若使我家斧子剁卷了刃,又得几文钱钢!
    (小末云)直是这等。
    父亲,你孩儿要上庙与父亲烧香去,与我些钱钞。
    (贾仁云)我儿,你不去烧香罢了。
    (小末云)孩儿许下香愿多时了,怎好不去?
    (贾仁云)哦,你许下愿来,这等,与你一贯钞去。
    (小末云)少。
    (贾仁云)两贯。
    (小末云)少。
    (贾仁云)罢、罢、罢,与你三贯,可忒多了。
    我儿,这一桩事要紧,我死之后休忘记讨还那五文钱的豆腐。
    (下)(兴儿云)小哥,不要听那老员外。
    你自去开库,拿着十个金子、十个银子,一千贯钞,我跟着你烧香去来。
    (小末云)兴儿,你说的是。
    我开了库,取了十个金子、十个银子、一千贯钞,到庙上烧香去来。
    (同兴儿下)(净扮庙祝上,诗云)官清司吏瘦,神灵庙主肥。
    有人来烧纸,则抢大公鸡。
    小道是东岳泰安州庙祝。
    明日三月二十八日,是东岳圣帝诞辰,多有远方人来烧香。
    我扫的庙宇干净,看有甚么人来。
    (正末同旦儿上,云)叫化咱,叫化咱……可怜见俺天捱无倚,无主无靠,卖了亲儿,无人养济,长街上可有那等舍贫的爹爹、奶奶呵!
    (唱)【商调】【集贤宾】我可便区区的步行离了汴梁,(带云)这途路好远也!
    (唱)过了些山隐隐更和这水茫茫。
    盼了些州城县镇,经了些店道村坊。
    遥望那东岱岳万丈巅峰,怎不见泰安州四面儿墙匡?
    (云)婆婆,这前面不是东岳爷爷的庙哩?
    (唱)这不是仁安殿盖造的接上苍,掩映着紫气红光。
    正值他春和三月天,(带云)婆婆,(唱)早来到仙阙五云乡。
    【逍遥乐】这的是人间天上,烧是的御赐名香,盖的是那敕修的这庙堂。
    我则见不断头客旅经商,还口愿百二十行。
    听的道是儿愿爹爹寿命长,又见那校椅上顶戴着亲娘。
    我这里千般感叹,万种凄惶,百样思量。
    (带云)庙官哥哥,俺两口儿一径来还愿的,赶烧炷儿头香,暂借一坨儿田地,与我歇息咱。
    (庙祝云)这老人家好苦恼也。
    既是还香愿的,我也做些好事,你老两口儿就在这一塌儿干净处安歇,明日绝早起来,烧了头香去罢。
    (正末云)谢了哥哥。
    婆婆,我和你在此安歇,明日赶一炷头香咱。
    (旦儿云)佛啰,俺那长寿儿也!
    (小末同兴儿上,云)兴儿,你看这庙上人好不多哩!
    (兴儿云)小哥,咱每来迟,那前面早下的满了也。
    (小末云)天色已晚,我们拣个干净处安歇。
    兴儿,这搭儿干净处,被两口叫化的倒在这里,你打起那叫化的去。
    (兴儿云)兀那叫化的,你且过一壁。
    (正末云)你是那个?
    (兴儿云)这弟子孩儿,钱舍也不认的?
    (做打科)(正末云)哎呀,钱舍打杀我也。
    (庙祝云)这厮无礼,甚么钱舍?
    家有家主,庙有庙主,他老子那里做官来,叫做钱舍?
    徒弟,拿绳子来绑了他送官去。
    (兴儿云)庙官,你不要闹,我与你一个银子,借这埚儿田地,等俺歇息咱。
    (庙祝云)哦,你与我这个银子,借这里坐一坐?
    我说老弟子孩儿,你便让钱舍这里坐一坐儿!
    自家讨打吃!
    (正末云)俺这无钱的好不气长也。
    (旦儿云)老的,咱每依着他那边歇罢。
    (正末唱)【金菊香】这的是雕梁画栋圣祠堂,又不是锦帐罗帏你的卧房,怎这般厮推厮抢赶我在半壁厢?
    (兴儿云)你这老弟子孩儿,口里唠唠叨叨的,还说甚么哩?
    (正末唱)你、你、你,全不顾我这鬓雪鬟霜,(云)你这厮还要打谁?
    婆婆,你向前着,我不信。
    (唱)你可敢便打、打、打这个八十岁病婆娘?
    (云)庙官哥哥,一个甚么钱舍,将俺老两口儿赶出来了。
    (庙祝云)他是钱舍,你两个让他些便了。
    俺明日要早起,自去睡也。
    (下)(小末云)你这老弟子孩儿,你告诉那庙官便怎的?
    我富汉打杀你这穷汉,只当拍杀个苍蝇相似。
    (正末唱)【醋葫芦】你道是没钱的好受亏,有钱的好使强。
    你和俺须同村共疃近邻庄,(兴儿云)你这叫化的不强嘴哩。
    (正末唱)俺也是钱里生来钱里长。
    怎便打的俺一个不知方向!
    你须不是泰安州官府到此压坛场。
    (兴儿云)官便不是官,叫做钱舍。
    (正末云)俺这无钱的好不气长也。
    (旦儿云)老的,你与他争甚么,俺每将就在那边歇罢。
    (正末唱)【梧叶儿】这都是俺前生业,可着俺便今世当,莫不是曾烧着甚么断头香?
    揾不住腮边泪,挠不着心上痒,割不断俺业情肠。
    (带云)哎!
    (唱)俺那长寿儿也,我端的可便才合眼又早眠思梦想。
    (贾仁扮魂上,云)自家贾仁的便是。
    那正主儿来了,俺今日着他父子团圆,双手交还了罢。
    (做叹科,云)那小的那里知道是他的老子?
    这老子那里知道是他的儿子?
    我与他说知。
    兀那老子,那个不是你的儿子?
    (正末做认科,云)俺那长寿儿也。
    (小末打科)(贾仁又上,云)兀那小的,那个不是你老子?
    (小末做叫科,云)父亲,父亲。
    (正末应云)哎!
    哎!
    哎!
    (小末云)兴儿,与我打这老弟子孩儿。
    (兴儿云)这叫化的好无礼也。
    (正末云)你叫我三声父亲,我应你三声,你怎生打我那?
    (唱)【后庭花】你不肯冬三月开暖堂,你不肯夏三月舍义浆。
    则你那情狠身中病,则你那心平便是海上方。
    您爷呵,休想道是安康,稳情取无人埋葬。
    泪汪汪甚人来守孝堂,急慌慌为亲爷来献香。
    我痛杀杀身躯儿无倚仗,他絮叨叨还口愿都是谎。
    我骨胀胀傍人谁尽让,他气昂昂不做好勾当。
    【柳叶儿】他也似个人模人样,衠一片不本分的心肠。
    有一朝打在你头直上,天开眼无轻放,天还报有灾殃,稳情取家破人亡。
    (小末云)天色明了也。
    兴儿,随俺烧香去来。
    (做上香科,云)东岳爷爷,可怜见俺父亲患病在床,但得神明保佑,指日平安。
    俺贾长寿情愿烧三年香,望东岳爷爷鉴察咱。
    (正末同旦儿打嚏科,云)阿嚏。
    (小末云)则愿俺的父亲无病无痛。
    (正末又打嚏科,云)阿嚏。
    (小末云)则愿俺的父亲无灾无难。
    (正末又打嚏科,云)阿嚏。
    (卜儿云)老的,咱们早些烧香去。
    (正末做拜科,云)东岳爷爷,则愿俺长寿儿无病无痛。
    (小末做打嚏科,云)阿嚏。
    (正末云)则愿俺长寿儿无灾无难。
    (小末又做打嚏科,云)阿嚏。
    (正末云)则愿俺长寿儿早早相见咱。
    (小末又做打嚏科,云)阿嚏。
    (兴儿上,云)阿嚏,阿嚏。
    (庙祝上,云)阿嚏,阿嚏。
    (小末云)兴儿,打那老弟子孩儿。
    (兴儿云)你这叫化的,快走过一边去。
    (正末做哭科,云)俺那长寿儿也。
    (唱)【高过浪来里煞】但得见亲生儿俺可也不似这凄惶,他、他、他,明欺负俺无人侍养。
    (做哭科,云)俺那长寿儿也。
    (唱)想着俺长寿儿来,也和他都一般家血气方刚。
    (带云)婆婆,(唱)则俺这受苦的糟糠,卖儿呵也合将咱拦当。
    俺可甚么养小防备老,栽树要阴凉。
    想着俺那忤逆的儿郎,便成人也不认爷娘。
    有一日激恼了穹他,要整顿着纲常,你可不怕那五六月的雷声骨碌碌只在半空里响。
    【尾声】为一家父母昌,生下辈子孙旦。
    灵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
    古贤人教子有义方,您家里出不的个伯俞泣杖,量你个看钱奴也学不的窦十郎。
    (同旦儿下)(小末云)兴儿,烧罢香也。
    随俺回家去来。
    (同下)第四折(店小二上,诗云)不是自家没主顾,争奈酒酸长似醋。
    这回若是又酸香,不如放倒望竿做豆腐。
    自家店小二的便是。
    开开门面,挑起望子,看有甚么人来。
    (正末同旦儿上,云)婆婆,俺烧罢香也,回家去来。
    (旦儿云)老的,俺和你行动些儿咱。
    (正末唱)【越调】【半鹌鹑】赛五岳灵神,为一人圣慈。
    总四海神州,受千年祭祀。
    护百二山河,掌七十四司。
    献香钱,火醮纸。
    积善的长生,造恶的便死。
    【紫花儿序】一个那颜回短命,一个那盗跖延年,一个那伯道无儿。
    人都道威灵有验,正直无私,劝化的人心慈。
    现如今神祠东岱岳新添一个速报司,大刚来祸无虚至。
    只要你恶事休行,择其这善者从之。
    (旦儿做心疼科,正末云)婆婆,你做甚么?
    (旦儿云)老的也,我一阵急心疼,你那里讨一杯儿酒来我吃。
    (正末云)你害急心疼,我去那酒店里讨一蛊酒去咱。
    哥哥,俺这婆婆害急心疼呵,对门那一家儿有这急心疼的药,施舍与人,你问他讨一服去。
    (正末云)是真个?
    俺去对门讨一服儿急心疼药去来。
    (同旦儿下)(店小二云)大清早起,利市也不曾发,这两个老的就来教化酒吃,被我支他对门讨药去了。
    便心疼杀他,也不干我事。
    我自前后执料去也。
    (下)(陈德甫上,云)自家陈德甫的便是。
    过日月好疾也,自从贾老员外买了那个小的,今经可早二十年光景了。
    老员外一生悭吝苦克,今亡逝已过。
    那小的长立成人,比他父亲在日,家私越增添了。
    他父亲在日,人都叫他做钱舍,如今那小的仗义疏财,比老员外甚的不同,人都叫他做小员外。
    老夫一向在他家上些帐目,这几年间精神老惫,只得辞了馆,开着一个小小药铺,施舍些急心疼的药。
    虽则普济贫人,然也有病好的,酬谢我些药钱,我老夫也不敢辞,好将来做药本。
    今日铺里闲坐,看有甚么人来。
    (正末同旦儿上,见科,云)先生可怜见,我那婆婆害急心疼,说先生施的好药,好汉不揣,求一服儿咱。
    (做揖科,陈德甫云)老人家免礼。
    有、有、有,我这一服药与你那婆婆吃了,登时间就好。
    则要你与我传名,我叫做陈德甫。
    (正末云)多谢了。
    先生叫做陈德甫,陈德甫……婆婆,这陈德甫名和好熟也!
    (旦儿云)老的,咱卖孩儿时做保人的,不是陈德甫?
    (正末云)是真人。
    我过去认他婆。
    (做认科,云)陈德甫先生,原来你也这般老了也。
    (陈德甫云)这老儿就来诈熟也。
    (正末唱)【小桃红】你这般雪盔白发鬓如丝,(陈德甫云)你说的是几时的话?
    (正末唱)我说的是二十年前事。
    (陈德甫云)兀那老的,你那里人氏?
    姓甚名谁?
    (正末唱)你问我姓甚名谁那里人氏?
    (陈德甫云)你因何认得老夫来?
    (正夫唱)说起来痛嗟咨。
    常言道:
    闻钟始觉山藏寺,这搭儿里曾卖了一个小厮。
    (陈德甫云)你莫不是卖儿子的周秀才么?
    (正末唱)我常记的你个恩人名字,(陈德甫云)你还记得我赍发你那两贯钱么?
    (正末唱)我怎敢便忘了你那周急济贫时?
    (陈德甫云)秀才,你欢喜咱。
    你那孩儿贾长寿,如今长立成人了也。
    (正末云)贾老员外好么?
    (陈德甫云)老员外亡化过了也。
    (正末云)死的好,死的好!
    打俺孩儿的那妇人有么?
    (陈德甫云)那婆婆早些死了也。
    (正末云)死的好,死的好。
    (唱)【鬼三台】则他这庞居士,世做的亏心事,恨不把穷民勒死。
    满口假悲慈,可曾有半文儿布施?
    (带云)想他两贯钞强买俺孩儿时节,还要与俺算饭钱哩。
    (唱)空掌着精金响钞百万资,偏没个寸男尺女为继嗣。
    俺倒不如郭巨埋儿,也强似明达卖子。
    (云)陈先生,俺那长寿孩儿好么?
    (陈德甫云)贾员外的万贯家财,都是你的孩儿贾长寿掌把着,人皆叫他做小员外哩。
    (正末云)陈先生可怜见,着俺那孩儿来厮见一面,可也好也?
    (陈德甫云)你要见他,待我寻他去。
    (小末上,云)自家贾长寿的便是。
    自从泰安山烧香回来,父亲亡逝过了,如今营葬已毕,无甚么事,去望陈德甫叔叔走一遭。
    (做撞见科,云)叔叔,我一径来望你也。
    (陈德甫云)小员外,你欢喜咱。
    (小末云)俺喜从何来?
    (陈德甫云)我老实的说与你知。
    你当初原不是贾老员外的儿子。
    你父亲是周秀才,偶在打员外家经过,我是保见人,将你卖与那员外为儿。
    你今日长立成人,现有你的一双父母在这里,要与你相见。
    我说兀的做甚,二十年来把你瞒,老夫说着尚心酸。
    可怜你生身父母饥寒死,直与陌路傍人做一般。
    (做见科,云)则这两个,便是你的父亲母亲,你拜他咱。
    (小末做认科,云)这是我父亲母亲?
    住、住、住,泰安神州,我打的不是你来?
    (正末云)婆婆,泰安神州打俺的,不是这厮么?
    (旦儿云)俺认的,他正叫做钱舍哩。
    (正末唱)【调笑令】俺待和这厮,厮扌果的见官司,不俫,俺只问你这般殴打亲爷甚意思?
    无非倚恃着钱神,把俺相轻视。
    (小末云)俺着实是不认的你。
    (正末云)噤声。
    到今日呵,(唱)可早知一家无二,父子们厮见非同造次,(带云)婆婆,(唱)想他也只是个忤逆的孩儿。
    (陈德甫云)端的怎生来?
    老人家请息怒。
    (正末云)我告他去。
    (陈德甫云)小员外,似此怎了也?
    (小末云)叔叔,你不知道,我在泰安神州打了他来。
    他如今要告我去,我如今与他些东西,买嘱他罢。
    (陈德甫云)与他甚么东西?
    (小末出砌末科,云)我与他一匣子金银,只买一个不言语。
    (陈德甫云)怎么买个不言语?
    (小末云)他若不告我,我便将这一匣子金银都与他;
    若告我,我拚的把这金银官府上下打点使用,我也不见得便输与他。
    (陈德甫云)小员外,你放心,我和他说去。
    (见正末云)老人家,你见这一匣子金银么?
    那小员外要与你买个不言语。
    (正末云)怎生是买个不言语?
    (陈德甫云)你若是不告他呵,把这匣金银与你;
    你若告他呵,将这金银去官府上下打点使用,他也没事。
    两桩儿随你自拣去。
    (正末云)婆婆,孩儿在泰安神州打俺时节,他也不认得俺。
    (旦儿云)你个爱钱的老弟子孩儿。
    (正末云)将钥匙来打了这锁,待我看这银子咱。
    (做看,惊科,云)这银子上凿着周奉记,周奉记?
    可不原是俺家的来!
    (陈德甫云)怎生是你家的?
    (正末云)俺祖公公止叫做周奉记哩。
    (唱)【幺篇】猛觑了这字,是俺正明师,想祖上留传到此时。
    是儿孙合着俺儿孙使,若不沙,怎题着公公名氏!
    (带云)贾员外,贾员外,(唱)亏了他二十年用心把钥匙,也则是看守俺祖上的金赀。
    (店小二上,云)闻得小员外认着了他亲爷亲娘,我去看咱。
    (做见科,云)老人家,你那婆婆害急心疼,可好了么?
    (正末云)多谢哥哥,俺婆婆好了也。
    想起二十年前,曾在你店里,你不舍与我三蛊儿酒吃么?
    (店小二云)小子没记性,这远年的帐都忘了也。
    (正末云)孩儿,你依着我者:
    陈德甫先生二十年前曾为你赍发俺两贯钞,俺如今半这两个银子谢他。
    (陈德甫云)我则是两贯钞,怎好换你两个银子?
    那贾老员外一生爱钱,也不曾赚得这等厚利,这个我老夫决不敢当。
    (正末唱)【天净纱】若不是陈先生肯把恩施,俺周荣祖争些和雪里停尸。
    则这两贯钞俺念兹在兹,常恐怕报不得你故人之赐,又何须苦苦推辞。
    (陈德甫云)多谢了老员外。
    (正末云)卖酒的哥哥,我当日吃了你三蛊酒,如今还你这一个银子。
    (店小二云)这个小子也不敢受。
    (正末唱)【秃厮儿】论你个小本钱茶坊酒肆,有甚么大度量仗义轻施,你也则可怜俺饥寒穷路不自支。
    如今这银一个,酬谢你酒三卮,也见俺的情私。
    (店小二云)这等,小子收了,多谢老员外。
    (正末云)孩儿,这多余的银子,你与我都散与那贫难无倚的。
    可是为何?
    这二十年来俺骂的那财主每多了也。
    (唱)【圣药王】为甚么骂这厮,骂那厮,他道俺贫儿到底做贫儿。
    又谁知彼一时,此一时,这家私原是俺家私,相对喜孜孜。
    (小末云)父亲,你孩儿都依你便了。
    (旦儿云)俺一家同到泰安神州回香去来。
    (正末唱)【收尾】这的是贫穷富贵皆轮至,(做笑科)(陈德甫云)老员外,你笑甚来?
    (正末云)俺不笑别的,(唱)笑则笑贾员外一文不使。
    单为这口衔垫背几文钱,险送了拽布拖麻孝顺子。
    (灵派侯上,云)周荣祖,你如今省悟了么?
    这二十年光景,你可都看见了也。
    (正末同众拜伏科,云)是那方神圣降临,愚民不知,乞赐指示。
    (灵派侯云)吾神乃灵派侯是也。
    你一行都跪着,听吾神吩咐:
    (词云)想为人禀命生于世,但做事不可瞒天地。
    贫与富前定不能移,笑愚夫枉使欺心计。
    周秀才卖子受艰难,贾员外悭吝贪财贿。
    若不是陈德甫仔细说分明,怎能够周奉记父子重相会。
    (同下)题目穷秀才卖嫡亲儿男正名看钱奴买冤家债主

  • 《观岸树·行舟观岸树》
    方回方回〔元代〕
    行舟观岸树,意若有不足。
    岂惟树柳杨,亦颇间篁竹。
    猥琐匪大材,谁谓真不曲。
    北风稍向南,南风稍向北。
    弱质不自由,随风作反覆。
    我家有乔松,似是千秋木。
    下无藤萝缠,上无禽鸟宿。
    清阴荫百亩,颜然立于独。
    八面吹不动,矧肯变寒燠。
    是可托吾庐,隐居于此卜。
    焉能江湖间,浪与此辈逐。
  • 《和致仕李政奉韵》
    边元鼎〔元代〕
    车马年年陌路尘,安知六骥过窗频。
    云泉是处堪为乐,轩冕从来只累人。
    浮世梦中无限事,红颜花上霎时春。
    五湖兴有扁舟笛,好在晴天月一轮。
  • 《捣练子·名利海》
    王哲王哲〔元代〕
    名利海,是非河。
    王风出了上高坡。
    哩*,哩*。
    才候十年功行满,白云深处笑,呵呵。
    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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