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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屈原赋

[近现代]贾谊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去,意不自得;
及度湘水,为赋以吊屈原。
屈原,楚贤臣也。
被谗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
“已矣哉!
国无人兮,莫我知也。
”遂自投汨罗而死。
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
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
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
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
呜呼哀哉!
逢时不祥。
鸾凤伏竄兮,鸱枭翱翔。
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
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
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
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
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
斡弃周鼎,宝康瓠兮。
腾驾罷牛,骖蹇驴兮;
骥垂两耳,服盐车兮。
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
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讯曰:
已矣!
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
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
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
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蟥?
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
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
历九州而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
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
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
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
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吊屈原赋译文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去,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屈原,楚贤臣也。被谗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已矣哉!国无人兮,莫我知也。”遂自投汨被而死。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贾谊做了长沙王的太傅,已经由于被贬谪离开京城,自己感到很不得意;等到坐船渡过湘水的时候,就写了一篇赋来凭吊屈原。屈原是楚国的贤能之臣。遭受谗言的诬陷而被放逐,作了离《离骚》这篇文章,文章的结尾说:“算了罢,国家没有一个正直贤能的人,没有一个人了解我啊”于是就跳到汨被江自杀了。贾谊我追念感伤这件事情,借此来比喻自己,那文章的词句说: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汨被。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竄兮,鸱枭翱翔。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罷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恭敬地承受这美好的恩惠啊,到长沙去做官。途中听说屈原啊,自己沉到汨被江自杀了。到了这湘江后写一篇文章投到江水中啊,(我)恭敬的凭吊屈原先生,(你)遭受了世间无尽的谗言啊,乃至毁灭了自己的生命。唉!唉!遭逢的时代不好啊。鸾鸟凤凰躲避流窜啊,猫头鹰却在高空翱翔。宦官内臣尊贵显耀啊,用谗言奉承阿谀的人能得志;贤才能臣无法立足啊,端方正派的人却郁郁不得志。世人都认为卞随、伯夷恶浊啊,认为盗跖、庄蹻廉洁,(认为)宝剑莫邪粗钝啊,铅质的刀锋利。慨叹抱负无法施展,屈原你无故遇祸啊!这就好比是抛弃了周鼎,而把瓦盆当成了宝物啊;乘坐、驾驶疲牛,使跛驴作骖啊,反让骏马吃力的去拖盐车啊;帽冠低居在下,鞋履反高高再上;这种倒行逆施的行为是不会长久的。慨叹先生你真不幸啊,竟遭遇到这样的祸难!”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蟥?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总之:算了吧!整个国家没有一个人了解我啊,一个人独自忧愁抑郁能够和谁说呢?凤凰飘飘然向高处飞去啊,自己本来就打算远走高飞。效法深渊中的神龙啊,深深地潜藏在渊底来保护自己;弃离了蟂獭去隐居啊,怎么能够跟从蛤蟆与水蛭、蚯蚓?我所认为珍贵的东西是圣人的神明德行啊,要远离污浊的世界而自己隐居起来;假使骐骥也能够被束缚而受羁绊啊,怎么能够说与狗和羊有分别呢?盘桓在这样混乱的世上遭受祸难啊,也是您的原因。无论到哪里都能辅佐君主啊,又何必留恋国都呢?凤凰在千仞的高空翱翔啊,看到人君道德闪耀出的光辉才降落下来;看到德行卑鄙的人显出的危险征兆啊,就远远的高飞而去。那窄窄的小水沟啊,怎么能够容下吞舟的巨鱼?横行江湖的鳣鱼、鲸鱼,(出水后)也将受制于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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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屈原赋注解

1
长沙王:指西汉长沙王吴芮的玄孙吴差。
2
太傅:官名,对诸侯王行监护之责。
3
谪:在今湖南境内,注入洞庭湖。贾谊由京都长安赴长沙必渡湘水。
4
《离骚》赋:楚辞既称辞也称赋。
5
汨罗:水名,湘水支流,在今湖南岳阳市境内。
6
因自喻:借以自比。
7
恭承:敬受。
8
嘉惠:美好的恩惠,指文帝的任命。
9
俟罪:待罪,这里是谦词。
10
侧闻:谦词,说不是正面听到,尊敬的说法。
11
造:到。
12
讬:同“托”,寄托。
13
先生:指屈原,古人单称先生而不称名,表示尊敬。
14
罔极:没有准则。
15
殒:殁,死亡。
16
厥:其,指屈原。
17
不祥:不幸。潜伏,躲藏。
18
鸱枭:猫头鹰一类的鸟,古人认为是不吉祥的鸟,此喻小人。
19
翱翔:比喻得志升迁。
20
闒:小门。
21
茸:小草。
22
逆曳:被倒着拖拉,指不被重用。
23
倒植:倒立,指本应居高位反居下位。
24
随:卞随,商代的贤士。
25
夷:伯夷。二者都是古贤人的代表。
26
溷:混浊。
27
跖:春秋时鲁国人,传说他是大盗。
28
蹻:庄蹻,战国时楚国将领,庄蹻接受楚顷襄王之命开辟云南,后来退路被秦国斩断,他回不来就在云南做了王,客观上背叛了楚国。传说中这两个人成为“坏人”的代表。
29
莫邪:古代宝剑名。
30
铅刀:软而钝的刀。锋利。
31
默默:不得志的样子。
32
生:指屈原。
33
无故:《文选》注谓“无故遇此祸也”。
34
斡:旋转。抛弃。比喻栋梁之材。
35
康瓠:瓦罐,比喻庸才。
36
腾驾:驾驭。
37
骖:古代四马驾一车,中间的两匹叫服,两边的叫骖。
38
蹇:跛脚。
39
服:驾。“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中坂纤延,负辕不能上。”骥是骏马,用骏马来拉盐车,比喻糟蹋有才能的人。古代的一种礼帽。垫。鞋。用礼帽来垫鞋子。逐渐,这里指时间短暂。
40
离:通“罹”,遭遇。
41
咎:灾祸。
42
讯曰:告曰。相当于《楚辞》的“乱曰”。“算了吧”之意。
43
壹郁:同“抑郁”。
44
漂漂:同“飘飘”,飞翔貌。
45
高逝:飞得高高的。
46
自引:自己升高。
47
袭:效法。
48
九渊:九重渊,深渊。
49
沕:深潜的样子。
50
偭:背离、远离。
51
蟂獭:水獭一类的动物。
52
从:跟随。
53
虾:蛤蟆。
54
蛭:水蛭,蚂蟥一类。同“蚓”,蚯蚓。这两句是说面向蟂獭一类动物隐居,不与蛤蟆、水蛭、蚯蚓一类小虫为伍。
55
系:用绳系住。
56
羁:用络头络住。这两句的意思是能够停留的地方就停留,就像犬、羊哪样。
57
般:久。
58
纷纷:乱纷纷的样子。
59
尤:祸患。
60
夫子:指屈原。意思是说屈原自己该走不走,长久停留在那乱纷纷的地方,怎么不会遭祸呢。
61
历:走遍。
62
相:考察。
63
此都:指楚国都城郢。这是贾谊为屈原提的建议,要他到处走一走,看到有贤君才停下来帮助他。
64
千仞:极言其高。仞,七尺为一仞。
65
览:看到。
66
德辉:指君主道德的光辉。
67
细德:细末之德,指品德低下的国君。危险的征兆。
68
曾击:高翔。曾,高飞的样子。
69
去:离开。
70
污渎:污水沟。鲟一类的大鱼。
71
鲸:鲸鱼。
72
固:本来。“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蝼蚁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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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屈原赋背景

  这篇《吊屈原赋》,是贾谊因统治阶级内部矛盾而受毁谤与排挤,在公元前177年(汉文帝三年)被贬为长沙王太傅以后所作。作者认为自己政治上的遭遇同屈原相似,因而赋中不但慨叹屈原生前的不幸,对他寄以极大的同情;同时,也以屈原坎坷的一生作自喻,揭露了统治者的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抒发了自己不受重 用的不平和不甘屈服的心情。既是吊古,也是伤今。

  公元前221年,历史进入了大一统的秦汉时代。这一时期,先秦诸子百家思想逐渐糅合,儒学独尊地位最初确立,汉赋和史学成就突出,佛教开始传入中国,道教逐渐形成。在这一种新的文化格局之中,长沙的汉代文化发射出令人眩目的光辉,这里拥有着贾谊、张仲景等一批文化巨人,丝织、漆器等工艺美术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贾谊18岁即以能“诵诗属书”而著名于郡中,经太守吴廷尉的引荐,被文帝召为博士,不久即赴任太中大夫。贾谊希图革新政治,提出“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等一系列建议,受到汉文帝的赏识,一度欲提拔他任公卿之位,但遭到周勃、邓通等将相大臣的诋毁,说他“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终于未受重用。公元前176年,贾谊被调出京城,改任长沙王太傅。于是,在屈原之后,又一位杰出的文学家走向长沙。

  长沙,在当时中原人的眼中是一个多雨潮湿的荒僻之地,而诸侯王太博这个职位只对诸侯王负有辅导之责,并没有处理实际政事的权力,所以,贾谊怀着忧郁的心情缓缓南下。当他来到湘江边上时,屈原投江自沉的情景不由在脑海中展现开来。距当时100余年前,忠洁不阿的屈原受谗流放该地,此时自己也遭诬陷谪遣长沙,这是非常相似的境遇。贾谊触景感慨,写下了汉赋名篇《吊屈原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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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屈原赋赏析

贾谊在赋中对屈原的遭遇表示的深切悼惜,其实就是对自身处境的伤感,因为两人经历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他是将自己心中的愤慨不平与屈原的忧愁幽思融汇在一起,以表达对世间贤人失意、小人得志这种不公平状况的极大不满。不过,在感情一致的前提下,贾谊并不赞同屈原以身殉国的行动。他认为尽管环境恶劣,也应当顽强地活下去,自己虽然将居住在卑湿的长沙,或许因此而不能长寿,但仍不愿去自尽。

贾谊和屈原这种见解的差异,是因为他们具有不同的生死观。屈原所怀的是儒家杀身成仁的思想,理想不能实现就不惜殉以生命;而贾谊除具有儒家思想外,还兼有盛行于汉初的道家旷达精神。所以,如将两人 的作品加以对比,就可以发现在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方面,贾谊没有屈原那样深沉;在对自身理想的追求上,贾谊也不及屈原那么执着,似乎他对世事显得更豁达,更彻悟。 贾谊任长沙王太傅第三年的一天,有一只鸟(猫头鹰)飞入他的住宅。长沙民间认为猫头鹰所到的人家,主人不久将会死去。贾谊谪居长沙本已郁郁不得志,又凑巧碰上这事,更是触景生情,倍感哀伤,便写下《鵩鸟赋》,假借与鹏鸟的问答,抒发自己的怀才不遇之情,并用老庄“齐生死,等祸福”的思想来自我宽解。《鵩鸟赋》开始记述何年何月何日鸟入屋,主人以为怪事,便翻开策数之书进行占卜,所得到的回答是房主人将死去(或远去)。主人占卜后要鸟告诉吉凶和死期的迟速。

通达的评述,企图以此来求得自己精神上的解脱,但人们通过这些豁达的辞语,还是可以感觉到在贾谊旷达的精神世界中,其实还隐忍着深沉的悲哀! 赋是汉代文学的代表,是在楚辞基础上发展而成的一种文体。汉赋大致分两种,一种是直接摹仿屈原《离骚》体的骚体赋,一种是汉代新创的散体大赋,它日益发展,成为汉赋的主体。贾谊在长沙地区所作的《吊屈原赋》是汉初骚体赋的代表作,它和《鵩鸟赋》都作于长沙,所以长沙在汉赋的形成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 贾谊任职长沙王太傅其间,虽然心情是忧郁的,但并没有忘怀对国家政治的关心。

如汉初朝廷准允民间铸钱,贾谊就上书反对,他认为民间铸钱有三弊:一、将有许多假钱;二、各地所铸的钱会轻重不一,不利流通;三、铸钱利厚,若吸引大量劳力投向铸钱,便会影响农业生产。可惜意见未得到采纳。

贾谊在长沙居住了四年多,他的活动和著述对长沙及湖南的文化影响很大。历代长沙文人均为贾谊这位文化巨匠曾在自己故乡生活过而感到自豪,许多诗人辞家以屈贾后人自命。贾谊故宅在今长沙市天心区太平街太傅里,原建有贾太傅词,汉之后许多文人曾来此凭吊。唐代刘长卿留下了“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的诗句。明代李东阳写过《贾太傅祠碑记》。祠前巷侧有井,上敛下大,其状如壶,相传是贾谊所凿,称太傅井或壶井。因杜甫有“长怀贾谊井依然”的诗句,所以又称长怀井。清代贾太傅祠有治安堂、潇湘别墅、大观楼、佩秋亭等建筑。今尚存祠屋一间,宅内留有贾谊木雕像一座,表现了长沙人对这位汉赋大家的怀念与追忆。

作为一位才气“陵轶飞免”的英才,贾谊留存下来的赋像他的鸿文巨论一样“沾溉后人,其泽甚远”。贾谊赋在赋史上具有“振其绪”之功。既上承楚骚的余绪。又奠定了汉代骚体赋的基础。在贾谊仅存的四篇赋中,《吊屈原赋》是以文辞清丽,抒情浓郁而饮誉于世的。 “辞清而理哀”,刘勰对《吊屈原赋》的这一评价的确是中肯之语,道出了贾谊这篇短赋被历代文人心慕手追的原因。贾谊的境遇与屈原相类似,因而在此赋中作者借屈原以自况,用清丽的言辞,抒写出悲愤哀伤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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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百科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贾谊

贾谊[两汉]

贾谊(前200~前168),汉族,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东)人,字太傅。西汉初年著名的政论家、文学家。18岁即有才名,年轻时由河南郡守吴公推荐,20余岁被文帝召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为太中大夫。但是在23岁时,因遭群臣忌恨,被贬为长沙王的太傅。后被召回长安,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坠马而死后,贾谊深自歉疚,直至33岁忧伤而死。其著作主要有散文和辞赋两类。散文如《过秦论》、《论积贮疏》、《陈政事疏》等都很有名;辞赋以《吊屈原赋》、《鵩鸟赋》最著名。

  • 《鵩鸟赋》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
    止于坐隅兮,貌甚闲暇。
    异物来萃兮,私怪其故。
    发书占之兮,谶言其度,曰:
    “野鸟入室兮,主人将去。
    ”请问于鵩兮:
    “予去何之?
    吉乎告我,凶言其灾。
    淹速之度兮,语予其期。
    ”鵩乃叹息,举首奋翼;
    口不能言,请对以臆: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
    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
    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蟺。
    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
    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
    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
    越栖会稽兮,勾践霸世。
    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
    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
    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
    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
    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
    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
    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
    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
    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
    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
    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
    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
    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
    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
    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
    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
    愚士系俗兮,窘若囚拘;
    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
    众人惑惑兮,好恶积亿;
    真人恬漠兮,独与道息。
    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
    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
    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
    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
    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
    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
    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
    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
    细故蒂芥兮,何足以疑!
  • 《吊屈原赋》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去,意不自得;
    及度湘水,为赋以吊屈原。
    屈原,楚贤臣也。
    被谗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
    “已矣哉!
    国无人兮,莫我知也。
    ”遂自投汨罗而死。
    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
    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
    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
    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
    呜呼哀哉!
    逢时不祥。
    鸾凤伏竄兮,鸱枭翱翔。
    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
    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
    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
    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
    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
    斡弃周鼎,宝康瓠兮。
    腾驾罷牛,骖蹇驴兮;
    骥垂两耳,服盐车兮。
    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
    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讯曰:
    已矣!
    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
    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
    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
    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蟥?
    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
    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
    历九州而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
    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
    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
    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
    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 《过秦论》
    上篇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
    外连衡而斗诸侯。
    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
    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
    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
    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
    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
    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
    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
    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
    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
    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
    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中篇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
    天下之士,斐然向风。
    若是,何也?
    曰:
    近古之无王者久矣。
    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
    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
    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
    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
    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
    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
    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
    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
    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
    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
    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
    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
    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
    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
    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
    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
    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
    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
    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
    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
    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
    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
    繁刑严诛,吏治刻深;
    赏罚不当,赋敛无度。
    天下多事,吏不能纪;
    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
    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
    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
    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
    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
    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
    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
    故曰:
    “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
    是二世之过也。
    下篇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脩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
    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
    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
    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
    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
    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
    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
    子婴立,遂不悟。
    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
    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
    此岂世贤哉?
    其势居然也。
    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慧不足哉?
    形不利、势不便也。
    秦虽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
    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
    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
    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
    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
    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
    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
    三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
    当此时也,也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指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
    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
    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
    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
    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
    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
    其弱也,王霸征而诸侯从;
    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
    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
    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
    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
    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
    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鄙谚曰:
    “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
    ”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 《治安策》
    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
    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
    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
    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
    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
    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策,试详择焉!
      夫射猎之娱,与安危之机孰急?
    使为治劳智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勿为可也。
    乐与今同,而加之诸侯轨道,兵革不动,民保首领,匈叙宾服,四荒乡风,百姓素朴,狱讼衰息。
    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生为明帝,没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无穷。
    《礼》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汉亡极。
    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
    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
    立经陈纪,轻重同得,后可以为万世法程,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蒙业而安,至明也。
    以陛下之明达,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
    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无忽。
    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按之当今之务,日夜念此至孰也,虽使禹舜复生,为陛下计,亡以易此。
      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也,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
    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吴又见告矣。
    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犹尚如是,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
    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
    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徧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
    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
      黄帝曰:
    “日中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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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刀必割。
    ”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
    不肯早为,已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
    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
    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
    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高为相,卢绾王燕,陈狶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
    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
    天下肴乱,高皇帝与诸公倂起,非有仄室之势以豫席之也。
    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仅得舍人,材之不逮至远也。
    高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余城,少者乃三四十县,德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
    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岁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然尚有可诿者,曰疏。
    臣请试言其亲者。
    假令悼惠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
    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
    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无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
    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
    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
    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
    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启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
    陛下虽贤,谁与领此?
      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
    其异姓负强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
    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徵矣,其势尽又复然。
    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
    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
    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也;
    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也。
    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
    胡不用之淮南、济北?
    势不可也。
      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
    韩信倚胡,则又反;
    贯高因赵资,则又反;
    陈狶兵精,则又反;
    彭越用梁,则又反;
    黥布用淮南,则又反;
    卢绾最弱,最后反。
    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
    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
    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
      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已。
    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
    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
    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
    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
    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它国皆然。
    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
    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
    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
    地制壹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无倍畔之心,上无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高、利几之谋不生,柴奇、开章不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
    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
    当时大治,后世诵圣。
    壹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天下之势方病大瘇。
    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亡聊。
    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
    病非徒瘇也,又苦蹠戾。
    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
    惠王之子,亲兄子也;
    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
    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蹠戾。
    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势方倒县。
    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
    上也。
    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
    下也。
    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金絮采缯以奉之。
    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
    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
    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
    非亶倒县而已,又类辟,且病痱。
    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
    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
    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号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
    进谋者率以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
    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
    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
    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
    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细娱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
    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
      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内之闲中,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庙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
    白縠之表,薄纨之里,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
    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
    且帝之身自衣皁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
    天子之后以缘其领,庶人孽妾缘其履:
    此臣所谓舛也。
    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
    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
    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
    国已屈矣,盗贼直须时耳,然而献计者曰“毋动”,为大耳。
    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进计者犹曰“毋为”,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
    行之二岁,秦俗日败。
    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
    借父耰鉏,虑有德色;
    母取箕帚,立而谇语。
    抱哺其于,与公并倨;
    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
    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
    然并心而赴时犹曰蹶六国,兼天下。
    功成求得矣,终不知反廉愧之节,仁义之厚。
    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天下大败,众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震海内,德从天下。
    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
    然其遗风余俗,犹尚未改。
    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亡制度,弃礼谊,捐廉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
    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
    盗者剟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
    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赋六百余万钱,乘传而行郡国,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
    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
    至于俗流失,世坏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
    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
    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
    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
    夫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坏。
    《管子》曰:
    “礼义廉耻,是谓四维;
    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使管子愚人也则可,管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
    秦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奸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岁,而社稷为虚。
    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几幸,而众心疑惑。
    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几幸,而群臣众信,是不疑惑!
    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
    若夫经制不定,是犹度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舩必覆矣。
    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夏为天子,十有余世,而殷受之。
    殷为天子,二十余世,而周受之。
    周为天子,三十余世,而秦受之。
    秦为天子,二世而亡。
    人性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
    其故可知也。
    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
    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
    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
    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
    保,保其身体;
    傅,传之德义;
    师,道之教训:
    此三公之职也。
    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
    故乃孩子提有识,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
    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
    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
    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
    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
    故择其所耆,必先受业,乃得尝之;
    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
    孔子曰:
    “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
    ”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
    学者,所学之官也。
    《学礼》曰:
    “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则亲疏有序而恩相及矣;
    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
    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
    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则贵贱有等而下不矣;
    帝入太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德智长而治道得矣。
    此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
    ”及太于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彻膳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
    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
    习与智长,故切而不媿;
    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
    三代之礼:
    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
    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
    行以鸾和,步中《采齐》,趣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
    其于禽兽,见其生不食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故远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
    及秦而不然。
    其俗固非贵辞让也,所上者告讦也;
    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
    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
    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
    岂惟胡亥之性恶哉?
    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鄙谚曰:
    “不习为吏,视已成事。
    ”又曰:
    “前车覆,后车诫。
    ”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其已事可知也;
    然而不能从者,是不法圣智也。
    秦世之所以亟绝者,其辙迹可见也;
    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
    夫存亡之变,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
    天下之命,县于太子;
    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
    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
    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
    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
    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耆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者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
    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
    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
    《书》曰:
    “一人有庆,兆民赖之。
    ”此时务也。
      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
    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己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生难知也。
    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
    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绝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眇,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
    孔于曰:
    “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毋讼乎!
    ”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
    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
    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
    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
    刑罚积而民怨背,札义积而民和亲。
    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
    或道之以德教,或殴之以法令。
    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气乐;
    殴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
    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
    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而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岁则大败。
    此亡它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
    夫天下,大器也。
    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
    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
    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德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德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
    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德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祸几及身,子孙诛绝,此天下之所共见也。
    是非其明效大验邪!
    人之言曰:
    “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
    ”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
    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
    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
    高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势然也。
    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里谚曰:
    “欲投鼠而忌器。
    ”此善谕也。
    鼠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近主乎!
    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亡戮辱。
    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太夫,以其离主上不远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蹴其刍者有罚;
    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车则下,入正门则趋;
    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
    此所以为主上豫远不敬也,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
    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令与众庶同黥劓刖笞弃市之法,然则堂不亡陛乎?
    被戮辱者不泰迫乎?
    廉耻不行,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隶亡耻之心乎?
    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习也。
      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
    夫尝已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体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
    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
    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
    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死而死耳,贱人安宜得如此而顿辱之哉!
      豫让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灭之,移事智伯。
    及赵灭智伯,豫让衅面吞炭,必报襄子,五起而不中。
    人问豫子,豫子曰:
    “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
    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故此一豫让也,反君事仇,行若狗彘,已而抗节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
    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
    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
    顽顿亡耻,诟亡节,廉耻不立,且不自好,苟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
    主上有败,则因而挺之矣;
    主上有患,则吾苟免而已,立而观之耳;
    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
    人主将何便于此?
    群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
    俱亡耻,俱苟妄,则主上最病。
    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厉宠臣之节也。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饰”;
    坐污秽淫乱男女亡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
    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
    故其在大谴大何之域者,闻谴何则白冠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罪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
    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而加也。
    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跌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
    “子大夫自有过耳!
    吾遇子有礼矣。
    ”遇之有礼,故群臣自憙;
    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
    上设廉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
    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
    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圄扞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
    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
    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
    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
    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
    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
    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
    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 《过秦论(上篇)》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
    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
    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
    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隳名城,杀豪杰;
    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
    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
    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
    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
    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
    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
    锄櫌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
    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
    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
    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
    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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