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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下雪了》
开始下雪了。
一阵又一阵风吹着午夜的长街。
我俯身在一些冰凉的词汇里,在一些废弃的台阶上,看见灯盏,窗户和卖火柴的小女孩。
多少年过去,多少个午夜里我取出脑袋中的电池。
那些运送鲜花的汽车是假的,那些在公园污浊的水面上唱歌的天鹅,也是假的。
只有雪,从少年时代就开始的雪压断了脆弱的树枝。
这也是假的?
零点钟的树枝不愿意结出的鲜艳的果实,也是我不愿意写下的诗。
我的脑袋空空荡荡,手上的电池在变软,终于腐烂。
外面世界里的雪却越来越大,卖火柴的女孩终于卖掉了自己,她还是没有房屋和衣衫。
不能打开窗户,不能在午夜的长街上背诵她的情书。
一根火柴照不亮漫长的旅途,一根火柴熄灭了一切,幻像的灯盏也已被风轻轻吹落。
开始下雪了。
哪一条街道是漆黑的?
哪一双眼睛看见了爱情悲伤的脸庞?
哪一个人怀抱着流泪的纸月亮?
我移动钢笔,让午夜的雪更加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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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汽车上》
我身边坐着的是另一位沉默的诗人,仿佛要赶赴命运的约会。
女孩子高声尖叫我曾经把她们作为生活的动力。
"每个人都得认真准备,接受时光的教育。
"有一次,在梦中,我邀请了其中的一个去扮演哈姆雷特和俄菲莉亚我们的分歧早已存在:
她从小立下志向,要向苦恼挑战。
在46路车上,她为什么认不出我?
"小时候,我总把瓜子脸写成爪子脸,老师总是批评我。
""都必须买票,除非你是卖票的。
"售票员挺了挺她高高的胸。
我玩弄口袋里的一把小刀闪亮的锋刃胜过词语深处的痛。
"话又说回来,我并不希望一首诗让我在黑夜里流泪……"明天,我还得走上岁月的讲台,教她们编写有关梦想的复杂程序。
2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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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从悬梯上下来,他引起了混乱仿佛一架飞机冲向大海仿佛晴蜓丧失了翅膀我们在水池边谈了一小时而高耸肩膀的另一群在黑暗窗户里窥探那看不见的巨型机器疯狂旋转,疯狂这新式的欢乐和新式的精神多么好我们可以继续活着仿佛混乱和宁静这性格不同的两姐妹只是纯洁的一个仿佛我们在水池边的一小时涉及肉体,涉及汽车也涉及一位美国人的诗他从悬梯上下来,引起混乱仿佛一棵旧树怀孕仿佛饥饿的肚子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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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过仙鱼桥》
茫茫夜色中,我经过这座桥。
我是否到达了语言的郊区?
神仙在哪里?
鱼在哪里?
那钓鱼老人的身影,一个比喻:
桥是真实的,而我是虚幻的……流水从桥下经过,真实吗?
白天我看见树枝、旧衣服、羽毛,在脏兮兮的水面上发出绿光。
逝者如斯!
现在我看见汽车里三个中年人正闭上眼睛。
“死吧!
为她去死!
也为他去死!
”“她是不下蛋的鸡,不是教育。
”“哈,他输了房屋,输了老婆,最后输掉了一生汇聚的阴影。
”“死吧,快乐来自于死者的安静!
”我的耳朵震动,眉头紧皱。
海伦!
在特洛伊战争中的海伦,此刻你又扮演什么角色?
第三者!
我比喻中的钓鱼老人。
老人啊老人,你的面孔又多了一幅!
我敲打玻璃窗,在肮脏的玻璃中观察:
路边站立的少女……我想象她的脸上有厚厚的脂粉,她的身体里有秘密的发条,我在想象中把它上紧。
生锈吧。
生锈吧。
衰老是公众唯一的情敌。
“能否用语言保持明亮的肤色?
用一首诗写出真正的黑夜?
”“去死吧!
为她去死!
彻底地死!
”“我疯了吗?
我不过是搭错了车。
”在语言的郊区我敲打玻璃窗,观察,想象:
一辆破旧的中巴一座默默无闻的小桥(它的名字包含着命名者对于美的欲望)和路边阴影下站立的少女(等待?
)。
她是谁?
战争结束以后的海伦?
一句傻瓜的歌词?
时代的小圆镜?
呵,我已经忘记了桥,桥下的流水,神仙和鱼,成为第三者的钓鱼人。
──汽车转入山间,符合道路的语法。
1997.6芙蓉溪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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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个陌生人写下的传记》
从一块旧报纸得到线索:
多年以前,他被压在沉重的“石头”之下度过乏味的童年和少年。
“挺住意味着一切”,他的嗓音在光阴的黑白键盘上越来越粗糙。
他开始喜欢辣子鸡和炸酱面。
……有一次,他发现班上的一位女同学有点象白骨精:
青春的齿轮转动了!
他把铅笔削得非常尖。
他弄懂了“我是另一个”。
发现菜青虫可以成为花蝴蝶,他又过于高兴,跳得太高遥远的天堂也被吓得够呛。
而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他跟着老师(呵,永恒的记忆!
)爬山涉水。
好东西不长久。
他多想留下来在漆黑的山洞,陪那些喜爱赌钱的家伙:
吹牛,追女人,为小市民和新闻机构准备笑料。
他宁愿“逃避”就是“迎向”。
老狗学不会新把戏。
他的筋斗云早已过时,现在是爱滋病时代,他只好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来回移动,吸烟研究那微微凸起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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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
(for Lily)这是玫瑰,这是死亡的礼物这是偷偷孕育的孩子这是少女腹中光明的果实黑夜拥抱黑夜这是人类最后的祝福,这是美这是发丝,玫瑰的床铺这是梦幻亲吻的白骨这是时光的车轮在打滑这是一次短暂的忘怀越来越短,终于短到了无限这是大风吹来谎言这是黄金与稻草这是片刻的欢乐和悔恨这是爱的坟墓,婚姻的居所难道你不想承认这是青春和青春的对话这是永恒的火把你不要熄灭它这是你渴望的肩膀这是美,美染红了死亡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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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梦》
关于肉体的变形记,关于大地的秘密。
一个人消失在树林深处另一个人出现在光芒的阳台关于闻鸡起舞的石头,关于星辰的无端叫喊。
谈情说爱先生早早披上了鲜花的长袍拿起生活的武器,或者放下幽灵的速度不可预测劳动者的歌唱不得停止只为了仰望天空,只为了消遣诗意盎然先生,幸福先生编写了这温柔的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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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用一行旧诗点燃肉体,用几滴墨水制造天堂。
风吹过之后又是一片孤寂的树林又是无数哭泣的石头风吹过之后,又垂下了头书籍挡住发疯的幽灵时间的流沙却破门而入多少词语死于富贵和安乐又垂下了头,大地降下旗帜肉体在黑暗的水里翻滚身披塑料布的诗人倾斜肩膀风吹过了树林纵欲的头发风吹过之后,天堂冰凉墨水忍受着白纸无聊的开阔诗句出奇地翻新,半夜石头悄悄爬上了脏乱的书桌1997.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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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首诗》
阳光照临的下午,我需要另一首诗在山顶叫喊我需要另一双手,在暗中拍打时光粗糙的肩膀在暗中,歌唱的枝条精神失常另一个上帝在收音机里布道我需要另一只耳朵向旧时代的飓风猛烈敞开阳光照临的下午,向白银敞开我需要另一件衣裳,在暗中向稻草人靠拢,向时光交出青春的储蓄所在暗中,我发现写诗的恶魔我发现黑背鸦的美梦阳光照临的下午,我发现另一首诗面目狰狞1997.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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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下午陪两位女友参观校园》
默默地看完《苦月亮》(Bitter Moon),我们三个突然发现房间是如此阴暗。
"出去走走吧。
""好的,我带你参观古迹。
"她曾经多么地厌烦这破旧的山中校园啊。
我尾随于她们身后仿佛电影里的休格兰特羞涩地摸向"咪咪"的船舱。
"这是清水园,实际上我们称它'亲嘴园'",我忽然记起陪她游览白水湖的上午,两只浅灰色的水鸟傻乎乎掠过我们驾驶的机动船。
她拍手大笑我却为她颤抖的曲线而激动。
"你看看,那晾着蓝色裙子的阳台,五年前我在那里数星星。
"的确,我曾在黑板上画过一幅有关星辰的图案,向她和她的同学解释一场大灾难后的幸存者。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对着她现在的同事一个擅长丝印(私赢?
)的胖姑娘信口而谈:
"从闻鸡台望出去,是研究核武器的地方,你害怕吗?
"我默默在心里补充:
"瘟鸡台,经常有几个小女生一早就来吊嗓子。
"她们一左一右,小雨点打着小花伞,为她们的浪漫乱想增添了无限情调。
"假如那蜇居巴黎的美国断腿作家,假如……"没来得及继续假如,我们已到达一扇紧闭的铁门前。
"那最开阔的地方我们却去不了,唉!
"我听见铁门的另一边,操场上有一群孩子乱叫乱喊。
200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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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中》
雨在窗外带来了寂静中的观察一个纸上的大人物色彩鲜艳他撑开的伞上音乐响起他悄悄走出了词语的房间小河下游的妇女在呼唤石头里的血迹被清洗他走上长满青苔的河堤他的脖子因为雨变短必须承受雨滴的敲打必须热爱潮湿因此他到达模糊的对岸因此他需要一个客栈一个纸上温暖的客栈他需要一根毛巾擦亮额头雨在窗外带来了寂静中的观察他不知不觉就丧失了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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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诗》
把道路搬到纸上,把革命的火把浸入海水。
我说出恐惧的石头,我说出梦幻的诗篇我说出几次想象的艳遇死去的友人回到旧日的房间旧日的艳遇,旧日的风雨死去的友人带走占卜的贝壳我拉开肉体的抽屉,我拉开欲望的窗帘,一些僵硬的词汇闯入凉爽的大理石门廊我说出黑暗的细节,我说出灵魂在纸上谈论爱情的火灾在房间里构造鲸鱼的大海革命的火把不让它复燃浪漫的题材不让它消失我说出灵魂,说出杀人放火的诗篇死去的友人发来兴奋的传真最彻底的隐居在墓地扫墓的少年放下鲜花我说出的是幸福生活后的灰烬把道路搬到纸上,在纸上继续西西弗斯的命运我终于彻底放弃了空虚的远方我终于爱上物质的鲜艳外衣我终于说出精神荒废的台阶1997.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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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诗意》
偶然的大海探进窗户一根钢针刺穿蝴蝶的翅膀翻开的书上有风吹来诗意的鲸鱼张大了嘴巴啊,一个中午的沉睡一些词语转动隐藏的齿轮发电机的声音低落草帽遮住了阳光的脸庞坐着写诗的青年满身酒气敲打键盘如同敲打仇敌的脑壳想象的稿纸嗡嗡作响轻薄的手指移动记忆的肉体我终于等到这幸福的一刻偶然的大海解救了堕落的小孩太阳象一枚发烫的硬币砸进了中午性感的胸膛1997.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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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臆想曲》
春天呵!
尖叫的花园之血石头击中带电的脑袋抚摸夜晚的鲜艳翅膀抚摸你和旧情人的未来就是他!
皮肤四分五裂用鲜血给石头解渴在天空铺满肉体的云彩就象白昼不祥的预言就象我对你的悔恨就象桃树下孤立的女子穿着旧衣裳的女子我们终于梦见的雅典娜我们终于梦见神祗就是她!
坚持了纯洁坚持雨天写信坚持花心里无边的大海春天呵!
尖叫的骨头支撑大地的诗句也支撑了墨水洗黑的脸庞也支撑了一段人间姻缘19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