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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抒情》
没有其他什么人了 走廊里安静得出奇 有些冷 仿佛堆满了积雪。
雨的哗哗声 像一柄巨大的扫帚 将人们冲刷进各自温暖的房间。
这么大的雨 在干燥的北方多么少见 这使我想起南方 我那温湿的家乡。
可现在我在北京 我已习惯了在尘土中奔走 风沙袭击着我的眼睛。
我日复一日在这鬼天气里操劳 阜成门的空气指数 每天吓我一跳。
但我毕竟看到了这场雨 它干得多棒 多么干净利索它冲刷得我心里痒痒的,仿佛这雨点竟在轻轻抓挠我的肺腑和心脏。
呵 天哪 怎么回事 我竟有些冲动 我竟想对着雨水抒情。
多么可怕 我知道我不该在雨中抒情 我的教养告诉我别对着落叶伤感 别冲着夕阳发呆这会使你苍白的脸看起来益发可笑 你看上去像个昏了头的可怜虫。
真的 我严格遵守着这些没有人发布的律条 这使我看起来有很大进步适应了这个时代;
这使我看起来彬彬有礼 像一个正常的有头脑的主儿。
可今夜我这是怎么啦,在这大雨茫茫之中,在这雨声不经意的冲撞中,我竟无端地想起远在故乡的父母,呵,白发的双亲,你们可知道,远在北京的儿子此刻的心情,儿子今年毕业,就将留居京城,可能一年,都难回去一次,就像我那在上海工作的哥哥一样,诗人徐江说,眼看着世道人心一天天真实, 可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真实中,我失去了我的南方失去了我的故乡,失去了故乡连绵的雨水,失去了故乡白发的爹娘,独在异乡为异客 ,失去父母的儿子,永远在世道的真实中流浪。
父母呵,到现在我都学不会喜欢国安队,我知道,工体不是我的球场,呵!
我又一次陷入无来由的为前途和生计的怔忡,我又一次无来由的为一些不可言说的情绪激动。
呵,星散的友人,呵,初恋的情人,呵,那消逝了一年又一年的互换的眼神,呵……即使是现在我所能把握的一切,我又怎能知道他们不会在某个时候,某个月转星移的夜晚离我而去,或者被如今夜这般淋漓的大雨席卷而去,消失了,忘却了,变成了风雨中的一杯尘土了。
呵,这是我大学四年即将终结的时候,宿舍里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个兄弟,昨天我们还在一处喝酒歌唱,过不了几日便将各自为前程奔忙,小六和老大到广州执教;
老五和二哥去往浙江,一个杭州,一个温州,也是两地茫茫;
我和老四留在北京,而我们最小的兄弟,他独自一个人去了大连湾寒冷的战舰上。
呵……对不起,我俗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我俗了,我居然在抒情,我居然像我所不喜欢的诗人那样,婆婆妈妈了一把。
原谅我吧,这么大的雨,这么凉的夜,我不知道,我该如何逃避我易于伤感的命运1999,4,12于铁狮子坟西北楼433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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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的变迁》
从前我喜欢"少女"这个词每当我说出这个词就好像从心中吐出清晨的光亮似的纯洁无比后来我更喜欢"姑娘"这个词我喜欢它里面包藏着的足以使这个词本身膨胀酥化起来的那种迷人热量而现在,我又开始喜欢"妇人"这个词我刚刚在纸上写下这个词就仿佛已经闻到这个词所散发出的诱人乳香我呀,我现在特别想把我那已经从少女变成姑娘的女友再一举变成一个妇人好让她用她的亲身体验跟我一起完成这人生审美道路上的三级跳可是,当我将这美好的愿望向她提起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这我就想不通了我亲眼看着她高高兴兴地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姑娘怎么如今到了人生路上最关键的时刻她倒反而失去了追求进步的精神了呢20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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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火焰的姑娘》
你当然可以坐下一杯温酒,几盏暖茶总有人知道你倦了便有音乐如梦抖落你满身的霜花做男人不易,这你打小就知道那年也是初春,寒气逼人喝醉酒的父亲在院子里一边流泪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你说小姐我不喝酒了你说小姐对不起从今年开始我才刚刚是个男人要不然就换杯咖啡吧乳白色的羊毛衫落满灯光的印痕爱笑的小姐绣口含春带火焰的咖啡最适合夜间细品它来自爱尔兰遥远的小城。
你眼看着姑娘春葱似的指尖你说小姐咖啡真浅你眼看着晶莹的冰块落入汤勺你眼看着姑娘将它温柔地点着你说你真该把灯灭了看看这温暖的咖啡馆堕入黑暗的世道看看这跳跃着的微蓝的火苗在姑娘柔软的体内轻轻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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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根之雪》
马路上的雪早已融尽变成水,渗入地下加大了地表的裂缝而墙根的雪已经不是雪了它是雪的癌症它吃力地扶着墙根,它将继续黯淡下去,直至消失沿着墙根行走每走几步,你就会发现这些令人心颤的细微之物它们看上去甚至还很新鲜而它们到底形成于何时?
呵,在夜晚竟会有那么多人匆匆奔向墙根他们解开自己的裤子,或者把他们的手指抠向深深的喉咙他们在排泄和呕吐,加深了雪的肮脏他们是否会因此而得救?
200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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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湘江上》
循着鱼腥味走上大石桥在残损的栏杆之间感受黄昏柔软的光线你在说着关于水的事情江水来自远方带来陌生的气息和遥远的声响水中有时还有带翅的飞鱼它将预言洪水你说你曾见过它你又感伤地提起去年的大水那么多的尸体啊你试图形容大水的声音接着你说起水下埋没的灵魂再接着我们陷入深深的寂静这时便有摩托飞驰而过在我们身前扬起微尘穿薄毛衣的姑娘紧贴男友腰身她甚至回头看了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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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
一群不甘心的人聚集在屋檐底下他们不甘心就这么聚集在屋檐底下就聚集在这么一个屋檐底下屋檐底下聚集着一群不甘心的人他们不甘心就这么走进屋去就走进这么一间令他们如此不甘心的屋子他们甚至已经因为这样的不甘心而聚集到一个同样令他们不甘心的屋檐底下屋檐在滴水呀而聚集在屋檐底下的人们伸长着脖子他们不甘心就这么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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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
公共汽车在结冰的路面上摇摇晃晃它八面透风,像一个破纸篓它发出很大声响像冬天咳嗽着吐不出痰来的糟老头而我正在呵出热气让它把窗玻璃搅得一团模糊我想这样,窗外的冰雪会离我远些这时我看到对面的女人正在朝我微笑她的头发很长,垂在脸庞上在光线暗淡的车厢里,我看不清她的模样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映照得车厢微微发亮我不禁有些轻狂朝玻璃吹气就像吹气球并且用手指在窗玻璃上写字我瞥见那个女人一直在朝我微笑她歪着脖子看我,我心里面暖和极了而当我抱以微笑,定睛看它我不禁被它的容貌惊得呆了——她不仅歪着脖子,而且还歪着嘴唇她哪里是在微笑啊你看她的嘴唇歪在一边向着上下左右伸展扭动仿佛是在说话,更像是在恶狠狠的诅咒她真的是在注视着我眼中充满诡异,仿佛在看冰雪我匆忙扭过头去,而窗外冰雪连天一下映入眼帘。
20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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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左慧》
她叫左慧左右的“左”智慧的“慧”我们有时叫她“左”声音洪亮清脆仿佛回到文革时期又仿佛她是穿着绿军装的美丽姑娘或者有时叫她“慧”声音一样洪亮清脆仿佛回到八十年代在理想主义的温情时刻这个名字熠熠生辉当然我们通常还是叫她“左慧”这时声音略微低缓但依然生动活泼洋溢着灵气让人联想到“秀外慧中”之类美好的形容词并且让人进一步想到她之所以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定是因为她叫“左慧”的缘故她之所以会在繁忙的工作之中还能“扑哧”“扑哧”的不断笑出声来就像鱼儿吐出自由自在的水泡一定也是因为她叫“左慧”的缘故那么她在这个枯燥无聊的排版打字车间已经工作了整整五年难道也是因为她叫“左慧”的缘故吗而当她好不容易脱下车间里的白大褂换上的却是一套暗黑色的西装制服她站在工厂门口活象一口陈旧的黑匣子在等候认领这难道也是因为她叫“左慧”的缘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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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儿的生死问题》
我们那儿是一片很大的农村农村里到处生长着庄稼、男人、女人以及他们家里的畜牲我们那儿有很多女人是自杀而死的她们有的喝农药,有的上吊但大部分还是选择了喝农药我小时侯想不通那些喝农药的女人她们为什么不去上吊呢?
为什么不去投河呢?
为什么不到公路上去让汽车撞死呢?
她们为什幺都要去喝农药呢?
后来我想通了我们那儿家家都有农药人们一伸手就能拿到农药我们那儿的女人有时被丈夫打了或者有时她们家的鸡被别人偷了一时想不开就想不如死了算了她们一想到死就真的伸手去拿农药她们一仰脖子真的就喝死了我们那儿管这种死法不叫自杀就叫"喝农药喝死的"我有时也很佩服这些喝农药而死的女人她们是真正视死如归的人从想死到死她们甚至都没有好好考虑一下就干脆死掉了而有时候我又更佩服那几个上吊而死的女人她们是真正考虑清楚了生死问题的人她们真的决定好了要去死这才去上吊死了我们那儿管这种死法也不叫自杀就叫"上吊吊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