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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姑庵》
生活也象这庵堂一样每天跟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不同一辈子还没有过就要结束门前的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屋后的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连一株小草也摇曳着她的时装可是我呢,永远是青砖灰瓦的颜色骨髓里的香气因长期囚禁而变质发霉我被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壁龛里欲望和道德非法共眠,互相合食着内脏暮鼓晨钟把每个白天和黑夜处决那些断气的美好假日象在春天就连根拔起的玫瑰永远不会相信复活经书有一副棺材铺的外表,以及口琴般处处是孔的心计其厚度刚好能够把轻快的步履绊倒在地我活着,却已和生命分手性情比那面锈着的山崖还要荒僻身体比枯死的树还要严肃表情还不如一块青石板,连苔藓都不生甚至,在我映衬着田野的空空臂弯里根本感觉不到空气存在可是,一只时空时满的水罐,不知是为什么里面映出的总是一张许多年前的脸用火焰镶嵌的笑容如一个从尘世匿迹的密语在水中闪闪烁烁那哑默的木鱼在悲伤想打一个被敲响的时刻还原,从水中游走你看,梦的酵母从来不需太多只要有了那一丁点儿,就可以使心鼓胀起来某种念头象白炽灯泡,象成群吱吱扭扭的尖叫的耗子从寂静奔向寂静,在南墙上反弹回不祥的回音我多么羡慕窗前那束杏花,朝生夕死魂魄象一块白绢那么温柔我不知爱情是什么,不曾写过甜言蜜语但我将留下遗书我的遗嘱会象私生子那样隐蔽,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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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
我跟随着你。
这个黄昏我多么欢喜整个这座五月的南山就是我想对你说出的话为了表达自己,我想变成野菊开成一朵又一朵我跟随着你。
我不看你也知道你的辽阔风吹过山下的红屋顶仰望天空,横贯南北的白色雾线那是一架飞机的苦闷我跟随着你。
心悉悉簌簌是野兔在灌木丛里躲闪松树耸着肩膀去年的松果掉到了地上我跟随着你。
紫槐寂静蜜蜂停在它的柱形花上细小的苦楝叶子很象我的发卡时光很快就会过去成为草丛里一块墓碑,字迹模糊我跟随着你你牵引我误入幽深的山谷天色渐晚,袭来的花香多么昏暗大青石发出古老的叹息在这里我看见了我的故国我的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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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宿舍》
其实女生宿舍就相当于古代小姐的闺房如果念的是中文系那就算是潇湘馆或蘅芜苑了窗外晾晒的衣裙正值妙龄被阳光哄骗又滋养楼下槐树影里总有男生伫立失魂落魄,个个象贾宝玉或张君瑞挂风铃的窗口在虔城的目光里被仰望成革命圣地的宝塔这是通往爱情的最后一站,如同前哨阵地象债务似的,书桌上堆积着待补的笔记给好日子笼罩上阴影课桌里塞着伙食费换来的口红这是给美丽上交的那么一点点税印染床单铺着大面积的鲜花花丛里隐匿着蜜蜂般的机缘床架上的长筒袜很慵懒一件颜色愁苦的连衣裙月经不调布娃娃比她的主人还出众脸上的小雀斑古色古香日记本暗暗地在枕头底下怀春一枝红杏已伸出了硬壳的封皮还有刚刚封口的信函,郑重其事得犹如精心装修过的房间象不爱江山爱美人一样她们有时不爱身材爱巧克力看书总要吃着五香瓜子,喀嘣喀嘣其速度与准确度超过阅读并随时准备象嗑瓜子一样把她们自己的身体也嗑开来方便面吃多了怎么有股肥皂味呢它的保质期跟爱情一样,超不过半年而最疯狂的恋爱,也无非等于害一场偏头痛。
副产品是一大批诗与散文,属哼哼唧唧派时光跟口香糖般耐嚼,不见消耗总得发生点儿什么吧,总得从青春这朵玫瑰中提炼出点什么来在最关键的时刻最好是病上一场,病成西施的模样爱情跟革命的性质相仿往往在身心链条最薄弱的环节取得胜利在这里,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生活影片中的女主角并把某男生的殷勤看成上帝发给自己的奥斯卡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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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
一面从未照过的镜子最透明其内部的时间是凝固着的它盲目、寒冷、空旷、象处女只有风在流连顾盼在里面照映着某种空想其实,这时候的镜子还不是镜子使镜子真正成为镜子的该是一个充满期冀与忧伤的女人她在岁月的躯体里种植豌豆或蔷薇以白日梦替代什么也不是的生活她有这么一面挂在墙上的心扉美丽的隐私使平面玻璃充实起来表情象汉语一样闪烁歧义和双关镜子是可拷贝的软盘往它的最深层遥望一长串多年贮存的映象呈透视效果排成一条幽长幽长的隧道初春的嫩绿一定会变成深秋的枯黄无论多么衰老,这女人都可以穿透镜子沿隧道返回青春年少的时光在那里,她依然眼眸如星黑发永远拖在脑后,象泛滥的柔情镜子是她的信仰,她的乌托邦今生与她最相爱的,不是别人而是囚禁在镜中的那一个两个女人如此对称地栖居在不同的深渊里连光阴也被复制出蒙蒙的影子无数瞬间在镜子重重叠叠成为同一瞬间镜面蒙尘,那叫遗忘如果镜子出现裂痕那是命运遇上了劫数心撕裂过才知道什么叫沧桑如果镜子彻底摔碎那就是一个宇宙遭到了毁灭那样的碎片真的不亚于一场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