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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在这深冬》
月光在这深冬,一样白着她在院子里,她想被这样的月光照着靠在柿子树上的人,如钉在十字架上有多少受难日,她抱着这棵柿子树,等候审判等候又一次被发放命运边疆月光把一切白的事物都照黑了:
白的霜,白的时辰白的骨头它们都黑了如一副棺材横在她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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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抱着我,如抱着一朵白云》
木质楼梯。
空气里晃动着小粒蝴蝶为了捕捉那些细语般的颤栗,我一次次探头,走神阳光透过古老的百叶窗,轻描淡写地往下落香樟树的气味里有蠕动的小花虫它们的腹部有光,正在完成另一次折射你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身上的气味停顿了一下此刻,我们在第一层楼梯和第二层的连接处我以为已经够了,但是你还在往上走不高的合欢在不停地炸开此刻,天空适合昏暗,适合从街上传来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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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到黄昏,就停了》
雪下到黄昏就停了,而时辰还是白的这白时辰还将持续,如同横过来的深渊万物肃穆。
它们在雪到来之前就吐出了风声“海底就是这个样子”。
那个一动也不敢动的人这样说“我这么白的时候,他来过那时候他痴迷于迷路,把另外村子的女子当成我他预感不到危险因为这倒过来的深渊”后来,她看见了许多细小的脚印首先是猫的,慢于雪。
然后是黄鼠狼的哦,还有麻雀儿的,它们的脚印需要仔细辨认:
这些小到刚刚心碎的羞涩-------它们是怎么来的呢,哦,这些仿佛陡然生出的秘密在她点燃一根烟,在她往天空看的时候?
或者,它们本来就在这里了这白时辰里,她喜欢深色的事物首先是即将到来的夜,然后是生活接下来是爱最后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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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好的院子里》
阳光好的院子里,麻雀扑腾细微而金黄的响声枯萎的月季花叶子也是好的时光有序。
而生活总是给好的一面给人看另外的一面,是要爱的我会遇见最好的山水,最好的人他们所在的地方都是我的祖国是我能够听见星座之间对话的庙堂、而我在这里,在这样的时辰里世界把山水荡漾给我看它有多大的秘密,就打开多大的天空这个时候,我被秘密击中流着泪,但是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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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我,不是》
唯有这一种渺小能把我摧毁,唯有这样的疼不能叫喊抱膝于午夜,听窗外的凋零之声:
不仅仅是蔷薇的还有夜的本身,还有整个银河系一个宇宙——我不知道向谁呼救生命的豁口:
很久不至的潮汐一落千丈许多夜晚,我是这样过来的:
把花朵撕碎——我怀疑我的爱,每一次都让人粉身碎骨我怀疑我先天的缺陷:
这摧毁的本性无论如何,我依旧无法和他对称我相信他和别人的都是爱情唯独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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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一场大雪》
渴望一场没有预谋,比死亡更厚的大雪它要突如其来,要如倾如注,把所有的仇恨都往下砸我需要它如此用力。
我的渺小不是一场雪漫不经心的理由我要这被我厌恶的白堆在我身上!
在这无垠的荒原里我要它为我竖起不朽的墓碑因为我依然是污浊的:
这吐出的咒语这流出的血。
这不顾羞耻的爱情,这不计后果的叩问哦,雪,这预言家,这伪君子,这助纣为虐的叛徒我要它为我堆出无法长出野草的坟我只看中了它唯一的好处:
我对任何人没有说出的话都能够在雪底下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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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
火山在喷,河流在枯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而它们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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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
黄昏里,喇叭花都闭合了。
星空的蓝皱褶在一起暗红的心幽深,疼痛,但是醒着。
它敞开过呼唤,以异族语言风里絮语很多,都是它热爱过的。
它举着慢慢爬上来的蜗牛给它清晰的路径“哦,我们都喜欢这光,虽然转瞬即逝但你还是你有我一喊就心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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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民》
你把我灌醉,说镇上人群聚集。
但我想着山里的一棵槐木你把我灌醉,说有人请我跳舞。
但我想着山里一棵落了叶的槐木照着我的阳光,能照着槐木北面的小松鼠洞,照着它慌张的母亲才能被我赞颂我是背着雨水上山的人,过去是,未来也是我是怀里息着乌云的人,过去是,现在也是你看我时,我是一堆土你看我时,风把落叶吹散,我是一堆潮湿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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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
眼巴巴地看着:
爱着的人与另外的人交杯换盏他们从汉江上行,一路豪取春色——这些,都是我预备于此的,预备把一辈子交给他的他叫她亲爱的(我从来不敢这样叫,这蛇,这雷霆,这毁灭)我种植的美人蕉是她的,我豢养的蝴蝶是她的我保留了半辈子干净的天空也是她的甚至我写下的诗句,我呼唤过的声音也是她的眼巴巴地看着:
他们在浩荡的江山里跳舞他们不知道两岸枯黄不认识在水边游荡衣衫单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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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甚好》
去火车站取了车票,对着阳光看了看隐约听到从北京开来的k268的轰鸣我摁紧胸口,如同摁紧黄河之浪的一次起伏走过长长的长宁大道,过竹皮河,挤出沸腾的民主街这中间,我4,5次把火车票拿出来对着阳光看在步行街看见一个男子抱着孩子在讨钱我摸过火车票夹着的一张纸币躬下身体,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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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
在这里,我渡过了许多不该渡过的时光比如阳光好的中午,月季花在窗外啪啪打开那只花猫在院子里打滚有时候嘹亮的交谈,如同天空落下的云朵我也不为所动在床上的时光都是我病了的时光我慢性的,一辈子的病患让我少了许多惭愧有时候我想把一张床占满把身体捶打得越来越薄。
这时候总是漏洞百出心盖不住肺这张床不是婚床,一张木板平整的更像墓床冬天的时候手脚整夜冰凉如同一个人交出一切之后的死亡但是早晨来临,我还是会一跃而起为我的那些兔子为那些将在路上报我以微笑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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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栗》
云朵打下巨大的阴影。
云朵之上,天空奢侈地蓝这些头顶的沉重之事让我不择方向不停行走我遇见的事物都面无颜色,且枯萎有声——我太紧张了:
一只麋鹿一晃而过而我的春天,还在我看不见的远方我知道我为什么颤栗,为什么在黄昏里哭泣我有这样的经验我有这样被摧毁,被撕碎,被抛弃的恐慌这虚无之事也如钝器捶打在我的胸脯上它能够对抗现实的冷却无法卸下自身的寒如果我说出我爱你,能让我下半生恍惚迷离能让我的眼睛看不到下雪,看不到霜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啊,让一个人失去对这个世界的判别失去对疼痛敏锐的感知可是,谁都知道我做不到爱情不过是冰凉的火焰,照亮一个人深处的疤痕后兀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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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余秀华》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茶叶轮换着喝:
菊花,茉莉,玫瑰,柠檬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
这人间情事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而光阴皎洁。
我不适宜肝肠寸断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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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着的都不是我的》
那时候他们从池塘边走过,倒影婆娑那时候云那么白,不理会这样的婆娑我看见清风里的许多事物:
繁茂和颓废共居一枝他们的轻言细语里,摒弃了人间残疾而光,把他们环绕得那么紧我只想嚎叫一声,只想嚎叫一声一个被掠夺一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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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
我爱上这尘世纷纷扰扰的相遇爱上不停重复俗气又沉重的春天爱上这承受一切,又粉碎的决心没有一条河流能够被完全遮蔽那些深谙水性的人儿,是与一条河的全部签订了协议——你,注定会遇见我,会着迷于岸边的火会腾出一个手掌把还有火星的灰烬接住而我,也必沦陷为千万人为你歌颂的其中一个把本就不多的归属感抛出去一条河和大地一样辽阔我不停颤栗生怕辜负这来之不易又微不足道的情谊哦,我是说我的哀愁,绝望,甚至撕心裂肺因为宽容了一条河竟有了金黄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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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2014》
像在他乡的一次拥抱:
再见,我的2014像在他乡的最后告别:
再见,我的2014我迟钝,多情,总是被人群落在后面他们挥手的时候,我以为还有可以浪费的时辰我以为还有许多可以浪费的时辰2014如一棵朴素的水杉,落满喜鹊和阳光告别一棵树,告别许多人,我们再无法遇见愿苍天保佑你平安而我是否会回到故乡——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怀揣下一个春天下一个春天啊,为时不远下一个春天,再没有可亲的姐姐遇见但是我谢谢那些深深伤害我的人们也谢谢我自己:
为每一次遇见不变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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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细节在远方回光照我》
一说到远方,就有了辽阔之心:
北方的平原,南方的水城作为炫目的点缀:
一个大红裙子的女人有理由把深井里的水带上地面,从黄昏倾流到黎明源于今天的好阳光,我安于村庄,等她邂逅我们的少年,中年,老年一齐到来,明晃晃的,银铃叮当哦,这冬天的,不可一世的好阳光他拍打完身上的煤灰,就白了起来吸引他的却是黑。
他不在地面上的时辰是金黄的金黄得需要隐匿才合情合意年轻的人啊,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他却故意拖延了几个时辰才敲响本身就虚掩的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