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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从故居的石阶上走来》
故居的石阶次第座落苍老而凄凉。
我远道而来坐在台阶上,像一个伤逝的情人。
拂去灰尘青苔和暮色,我看到了石阶岁月的真相。
那时候我们多么年轻,贫穷和骄傲早上出门,晚上关窗阳光和雨水把石阶和我们的鞋印一天天擦亮。
事实上故居的石阶知道我的鞋码不知道我出门后的走向今晚,门开着等谁和风一起归来?
是谁带伤的跛足把阶石踩痛?
我们都从故居的石阶上走来被时间的层次,坚定不移的过程一节节传递和接送仿佛是我们停在某个台阶上被谁推向深处和远方故居的石阶寂寞而荒凉我跨出门,一步步走下石阶,像一颗出眶的眼泪一去不回的眼泪经过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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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树穿插在桃花之中》
这时候,粗大的桃树穿插在桃花之中,把树上的画眉变成飞翔的桃子一片桃花揭示所有桃花正如所有画眉同属一只画眉灯光模糊着夜晚的尽头无处不在的罪恶。
失足者在沸腾的井底沦陷或攀援没有源头的事情往往源源不断这是另一种捕获。
母鲸的体液浇灌渔夫的愤怒网眼喷吐着海水。
他们一次次把海网住,置放在岸上是休克把潮汐释放和挽救鱼死网破。
这件事情必须象封海一样深锁。
谁把钥匙和钱包装在口袋里在虚伪的风景中把自己收购在桃树上,在网眼处厌倦的画家凝神白色。
只有在坚实的墙壁和一张纸的尽头一种白的绝望和孤独反证着画笔和他一生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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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是一种精神还是一种能力》
记忆的探照灯在扫瞄黑暗在灯光下悄悄地移动就这样,真实的事物被我们大片地熄灭。
这就是遗忘是我们的一种自杀我的父母在三年前惨死我的兄弟在地震中残疾因为什么,我把绝世的真情谋杀?
遗忘抽象着往昔橡皮一样慢慢地擦去疼痛,罪恶和灾难使它们不再具体,还原使我们躲进自己的叛变喘息我的土地里长满荆棘和苦艾傍晚的时候,我带回一些种子,割去杂草大地出现。
遗忘的领地空白开阔,让我们有权试探来年仁慈的造化!
这是一种精神和品格?
还是一种能力我深知:
卸去重负是要我们重新承担,而苦难所在的地方正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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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致风的情诗》
我在这里默立了很久很久只有你摇撼过我的生命我倾向于你的走向但终究没能伴你起飞这是谁都无可奈何的事你知道:
所谓根就是寸步难移我能给你的都给了我狂乱的歌和梦和碧绿的爱情我不知道如今你走到了哪里想起我你总该理解爱只能是一种生存方式我把爱一同扎进了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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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执火把的人》
手执火把的人头上长着烟那火焰仿佛他的另一张面孔。
手执火把的人与火焰连成一体,在路口飘动远远看去,像一只夸张胆怯的萤火。
手执火把的人深入夜晚,就像一颗被活埋的种子,明白的种子他无法照亮夜晚,只能照见黑暗,一种事实的诡谲和深度。
手执火把的人被火光送到很远以外的地方无处藏身。
他小心翼翼把处境和行踪交代得清清楚楚。
手执火把的人被自己举着,一路走来身上叮满飞蛾,汗珠和火光。
他无法忍受和避开火光的腐蚀,笼罩和虚构手执火把的人无法执掌自己。
风在火焰上摇摆给他火势,那就是他忽然被吹熄,或被火卷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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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螺》
避开鞭子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个地洞钻进去哪怕一直钻到地球那边可是陀螺只能把自己藏在鞭子上,在迅速的转动中把伤痕甩开,或一圈圈包围起来,让人不易察觉。
我在儿时的院子里擦着汗,狠劲地抽打陀螺,我知道离开鞭子,它就停在一块木头上,什么也不是在有些夜晚有些事情过后陀螺钻出我埋在心底的疼痛,这使我感动于自己运转得多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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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的鼾声》
犹如蟋蟀叫唤,犹如蛙鸣他的鼾声,常在入夜的时候传来,推翻墙壁我的邻居,那个皮肤枯黑笑容勉强的老人如今已经柴禾一样被赤红的火焰夺走。
可是他的鼾声,壁虎一样潜伏在墙壁上,在夜深人静窜进我的失眠。
他的鼾声沙石一样垒起这道墙壁把自己分隔和坚持下来现在,只有我的听觉储存着那种声音。
有一天我也被大火卷走首先是他的声音化为灰烬而我的鼾声将被新的房主我的邻居,风吹不散地保留下来。
这个世界就像一架疲倦的钢琴一支曲子被一支曲子继续一支曲子把一支曲子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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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个夏天的海边》
这个夏天,我掳掠所有的风来到海边,让大海和我一起呼吸。
这个夏天我邀约在海风中失踪的情人,在海浪上颠波的儿子以及在海难中丧生的兄弟一起来到海边(他们像海神一样真实而虚幻)这个夏天,我盐一样品尝海水的滋味,礁石一样坐在海滩上,让心情和阳光垂直,让锋利的海风刮去我眼角结出的沙粒(我看到我的亲人们回到沙滩上,他们呕吐的海水在阳光下一阵阵发蓝)这个夏天,我一直探究海浪大海的道理。
我知道那是风把大海和一些事情一层层展平,松开(这个夏天我在海边经常碰到一些损坏或修补着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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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涛骇浪》
狂风骤起。
溪水像一张大布被风搓揉,撕扯很高地拎起,很深地摔落它被做成一朵硕大的水花,在天空下怒放一条小溪掀起惊涛骇浪水光在波峰间急剧地打滑堤坝脆弱。
这时候溪水能把巨舸大舰颠覆事物被对象自私地激活和放大,掠夺和支持释放出整合之后的空前的能量。
这狂风巨浪溪水一次次冲上去顶上去这个扯疼它,撕裂它的高潮呵,它绝望地站在这个百年不遇的峻峭的高潮,不肯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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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摊》
花匠推着板车把一座花园推进这个早晨那上面枝叶拥挤,群花灿烂我在花摊前站了一会看到人们叶片一样围拢上来第一个女人面带桃花第二个女人的动作花枝招展第三个是男人,他的声音开着杜鹃。
这些争相购花的人早已被花朵收购。
然后我就离开。
当我返回的时候板车已经推走他们还很厚地堆积在路边像一群等待清除的枯枝败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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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扇》
世上没有任何植物如芭蕉的叶子摇曳生风开遍古老的世纪和角落植物的波浪卷动月光和萤火,低沉的星斗驱赶夏天。
那些征服睡眠的故事在扇面上遗书似地传递吹拂人心另一种时刻分散的风八面吹来扬起火鸟和烟柱,牵动天空的景象,扇面在其中闪闪发光这是煽风点火和更改季节的动作。
虽然今夜,我们远离孤独的翅膀芭蕉从手中凋落但灵魂的枝叶,在深处哗哗作响当飚风隆隆吹过盛夏的铁幕飘零,风车和寒夜的鬼火以三只翅膀飞翔,我相信那是扇面激荡,芭蕉坚定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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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
诗行的文字,河流上颠簸的船只,膀臂上一串串无声的铃铛,敏感的铃铛风呵,你动一动船只就会倾覆,铃铛就会痛苦地鸣响我在铃铛之间无为地逃窜像一只蝙蝠,或像一个水鬼,在船底无风起浪谁把伤心的声音挂满我的听觉?
谁给过我一次白浪滔天的死亡风雨之夜,我倾听船只在额头,在一种河流里飘动我想起某个女人的手腕至今在风中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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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里长出一棵野草》
顷刻间,一棵野草一棵放大的种子升起,把我的头颅变成土壤绿色的光焰逼视我对我进行残忍的消耗,使我具备灯的品质我把帽子揪在手里甚至不敢掀动衣襟,制造另外的风我的野草,我的颤栗的野草经受了多少次挫伤但有时候,我确实看到一堵墙或一座城堡被一棵野草随意摇晃(有时,我们在某块石板或某个地方呆得太久就会忽然看见一棵野草鬼气袭人)这生长的喷泉,你折断它它就以眼泪或口水的方式涌现使你悲痛一生我一生渴望和憎恨野草像一头食草动物,备受草的折磨,摆弄,辘辘饥肠野草是不结果子的草野草使我们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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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的佛》
巨大的佛升起,成为山顶佛光临照,仿佛黑暗的城市打开一扇可以仰望的天窗炫耀的尘世,裸露多少灯火就隐蔽多少创伤。
谁知悬崖耸动?
沼泽旋转?
花草糜烂公平的危难在人生不同的时点分布和深藏。
在一个傍晚我跪拜而来,满含泪水佛呵,我的心早已千刀万剐我的一生罪孽无数。
请将绝世的磨难累赐于我以至万劫不复但我的祈祷声声啼血:
请你饶恕这朵软弱的月季,这只疲倦的画眉,这块坚持的石头请拯救这老木之根于苦难深重它掌纹般深入你的手心请你的慈悲树胶般抚摸它的伤口此外,我们还能指望什么佛在山上,在嶙峋的生态中升起和座落。
它是这座城市的又一颗太阳。
是山城所依傍的另一种巍峨。
在山脚下在时间的底部,我的儿子病马般举步维艰。
我佛呵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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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的月亮》
月亮站在夜的东侧上升的楼层降低还是靠拢了它的高度?
月亮久远地孤悬在那里,如同这个城市保存下来的一颗良心。
雪一样的月光披盖着城市的宁静弥补着它的很多缺点今晚,谁打开窗子谁就会被月亮高举。
谁用心爱恋月光就会朝着思念的那个方向一种不可更改的美丽分散在天空,水面和某些怀念之中。
它朦胧着一些什么又清晰着一些什么是否拥有一颗月亮才使一座城市完整?
也许明天,很少有人知道月亮曾经来临和洗浴过这个城市。
但很少有人怀疑谁都曾在某个时刻呼吸过这场浩大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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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回到芭蕉》
这是芭蕉。
现代的芭蕉穿过古老的雨声到来承受着千年雨汇的重量芭蕉弯曲。
芭蕉有力即使在无雨的日子一棵芭蕉轻易就把我变成湿漉的古客孤旅,雨意愁怅如同月光,总使人想起桂花和酒的芳香。
我所看到的芭蕉,被无数文字采摘被雨水伤害。
变得柔弱萎缩。
如同月亮经过斧子和酒的讨伐洒下残疾的月光。
这是芭蕉这不再是芭蕉。
芭蕉消失芭蕉深刻。
无法连根拔除我只能远望另外的芭蕉最初的芭蕉。
我的芭蕉自然生长起来,粗大。
奔放像一棵放大的青菜扇出旺盛的大风扇落一阵阵雨声和月光这是芭蕉。
这是芭蕉回到芭蕉,可靠和永远的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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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石》
当灌木丛,河流和水鸟的羽翼散开女人,我想起你们离我而去,轻扬的手臂和厌倦深重地刺伤了我我阅历了无数女人,在这里捍卫你们黄昏前的品质和敌意生动的掌纹,气息和水蛇的心思深入我的骨髓汗水的打击使我隐隐作痛我深知长发和光芒飘动的倾向在你们的肢体内,我日益消失如被孤立的语言回到最初的意义。
千年水歌使我深远的星体弯曲我如此自卑和无辜。
在夜晚我残忍的目光穿过空洞的裂纹,穿过你们的哈欠,伤痛和不幸看到遗弃者和被弃者同时萎缩以我的漂亮和雄壮让我再活一次,女人我渴望你们。
在我的根基上生长的酷虐,饱满,使我泪水模糊多少年,我倾听水声和某只鸭趾游动。
女人当你们悉心检视疲软的腰肢和灵魂我始终怀着远在隔岸的痛苦为你们准备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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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蝼蛄》
蝼蛄入土,蝼蛄出土如一种秘密谁知道此刻蝼蛄在暗夜深层干着些什么经受怎样的折磨蝼蛄在黄昏前掘墓埋葬自己只有蝼蛄敢把土地变成活的坟墓蝼蛄从黑暗中来如植物的根裸露。
这时地面已经险恶普遍陌生的灯火,闪动危险的诱惑以病叶掩身,成为意外的事物蝼蛄入土一次次深入葬礼,或者纠正埋葬的过错或者,一生一世的困惑只能串通出生入死的过程循环往复蝼蛄匆匆忙忙残忍的前足坚硬如土蝼蛄对另一种土地一无所知在田垅,蝼蛄为新颖的目光袭击一次进出,已罩上恐龙的光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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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锯》
电锯的声音沉重,有力击打树林,春天的树枝电锯声压倒一切阳光通过电缆披挂下来电流,春天的血液流淌接通我们的肉体伐木工的手背闪动黝黑的光,电锯把他们拦腰截断。
那些树木仿佛农民的劳动姿势古老,呆板,逐渐消失鸟巢跌散下来不可抗拒的电锯,迅速横扫春天的每个角落教你无枝可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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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丝的藕片片滴血》
街头的小摊上,卖藕人提起藕段,熟练地一刀切下使我感到一阵心疼(我想,一把锋利的刀要制造和接待多少疼痛)藕盘来到餐桌上。
我很困难地品尝着藕片和一种分离(亲爱的女人,你现在如何你是否知道此刻我坐在这里,承受着这些藕片)我的眼里涌起泪水感到带丝的藕片片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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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羞怯的表妹荷花盛开》
他在屋里,在她对面在千里之外的池边和另一个女人采莲。
也许光线公开他,装饰船就暴露在桌上,他的左侧让她看到浆影如蝶她是他的妻子,在江南为奴在清朝为妾。
现在他在屋里秘密地夺回她他羞怯的表妹荷花盛开。
他一次次被池水荡漾,被莲蓬裹挟他等待着。
准备一个喻词鞋子一样穿在她的脚上,让她秀美地跨过跳板在今夜,把船颠覆把月光践踏。
他在屋里在舟上采撷女人古往今来的缺点,让他深陷他的心神月照荷池回来的时候,她代表他的表妹湿淋淋地上岸那一刻,他眼中的莲芯,白得没有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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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火》
夜使所有的事物可疑在蛇穴蛇似的心思复活窗口就是路想象风像散布谣言似的散布阳光虚拟的长庚星在脚下粉碎这一去路上的鬼火浮动在暗夜,这是唯一的星辰正如危险是暗无天日留下的唯一机会既然大家都是有罪的胆敢而去举步即是,举步即非这一夜,哪家的柴垛或草堆大火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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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
抓住瀑布如同真的布就这样滑下去。
就像一根织梭或丝线,但更像这条长布上走过的一把剪刀我只在剪开的缝隙里顺势划了一下,就迅速把自己剪完。
这个过程其实相当于我一直坐在山脚下快速地往下拉我的那段布。
瀑布是否还静静地晾在那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张永远剪不断拉不完的大布,接待过多少剪子梭子,还有丝线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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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秋天被雁群抬得多高》
那个迎着秋光准备走向湖边的人是我吗?
他站在我走来的路口,手臂扬起虚构的帆影,被风张开的衣袖就要把他掠过他的眼睛摇晃着湖光头顶的大雁升起两支长角那时,秋天被雁群抬得多高一串串雁声水漂似的从湖面上划过。
那个人心里淌着表妹的眼泪耳边环绕兄弟的呼唤临行前母亲为他缝上那颗扣住风的钮扣!
而那是我吗?
还是他隔着一片叶子离秋天越来越远?
他在持续的大风中穿起灰尘湖边的草丛抹去他的来路那个人是我。
或者不是他站在二十年前的秋天湖水般清高,秋草般清瘦。
被他站得那么深的凉意呵!
他至今在我那个飘缈的位置上站着使我觉得,似乎生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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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深沉的月亮》
我的家临水而立,像停泊的船。
又一个夜晚来临月亮升上窗台。
斜倚窗幔我常被误认为另一颗月亮而太湖才是另一颗月亮液体的月亮。
今夜它飘起来光线从千家万户的门前穿过缭绕我的凄切。
我斜背行囊的情人至今未归,光影般虚幻的功名分割我们。
我的腹部蜂腰桥似的一天天突起非法的爱情已无法遮掩我的父亲,那个终身不仕的人长袍马褂,衣袖里的风虚伪他的肥胖。
他在水榭的身影守卫着我,风吹不散评弹像流水越唱越软银杏,香樟和枇杷掩盖了路径碧螺村,泡在雾里的茶树那些茶叶如同所有的事物又将被自己的成熟出卖情人呵!
我只能从这个夜晚出走,月亮一样从水路出走让爱情变得像爱情那样澄澈而又深远。
多少年后一个诗人来到小桥流水打捞起一具妙龄女尸,她像一封被墨渍和泪水打湿的情书像深沉的月亮,从河水的尽头从时间的那边邮递过来她的腹部像被践踏的拱形桥那样紧张;
像有满腹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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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和门》
诗人烦躁地坐在椅子上大汗淋漓在他面前,门居心叵测地敞开像某种空虚世界相当于门的形象如何走出这道门是这个黄昏必须回答的问题诗人以脚以手以头以各种方式和想象扫地出门被门坎纵横割得支离破碎这时黄昏垂下黑帘子他认定门外飞过他家的鸽子诗人向往又疑惧黄昏那边的世界就设置一道门折磨自己他的感觉以门坎为轴心旋转就像一台电风扇用三只翅膀飞翔最后依然身在原地不安的诗人永远在诗里门里门外这不只为了像门在自己扇起的风暴里安息诗人的诗具有无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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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尼采》
疯子尼采戴着他的黑帽子在欧洲的黄昏穿行就像穿行在十月的果园里这时候,欧洲的太阳经过爱琴海上的骚动,经过苏格拉底雕像和罗马教堂的钟声来到他的枝头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尼采他吹着口哨手杖划着漂亮的扇面殷勤地向太阳致脱帽礼这时候他就发现了他的影子他的忠实的影子像片蜿蜒的日蚀拖在身后尼采揪着帽子在想也许这一回,他的黑帽子没错他迟疑地停下来发现在他走来的路上落了一地的烂苹果,太阳凭它的倾斜度歪曲了所有的影子那些被置弃在地上的垃圾似的影子,那些鬼祟的暗娼似的影子疯子尼采,他忽然愤怒起来他举手给太阳戴上他的黑帽子欧洲顿时一片黑夜欧洲回到了影子的世界这时候他再也不能很响地吹口哨很钟摆地划他的手杖了他就像变了一个疯狂的魔术变完这个魔术疯子尼采,他真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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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发店》
那些穿白大褂的理发员仿佛医生为患者的头颅治病。
首先是清洗现代品质的制剂,把我脑部的残留搓洗干净。
不同形式的刀剪适应不同症状所向披糜,如农民割草使我的头发疼痛。
对付我的是个红毛小伙,他的头发翘角四起,把空气戳得血迹斑斑。
于是各种时尚的染料,轻易就改变了我思想的颜色。
当我耳朵里最后一点余音也被掏空,我已被改头换面出了店门,大街上光怪陆离我从一个理发店来到了一个更大的理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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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月季来到我的客厅》
一棵月季来到我的客厅悄然无语。
温柔的花朵盈满我的村庄的月色和花香使我的心灵疼痛月季在地板上寻找泥土心意辉煌的月季弱不禁风的月季,摇曳临时的花园我蝴蝶似地缭绕月季扇起连绵的风暴花枝乱颤的月季光芒四射的月季晕眩于风吹雨打,叶落花开一棵偶然的月季打湿我的领域。
雨过天晴月季在门窗关闭的时候一再地出现,使我缅怀春天的灾难最后的月季,永远的月季从此一去不回。
整个秋天我自私地砍伐门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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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埂》
夏天到来时,这些田埂把广大的绿色一片片切碎再合围起来据为己有一圈靠着一圈的田埂就像撒在大地上的一张网把夏天牢牢地网住这些绿色疯狂地挤在一起几乎无法呼吸,几乎把拉弯的田埂崩断田埂变得如此紧张,充足生机勃勃。
夏天过后这些绿色被秋冬提走田埂的空虚和荒凉比谁都突出些。
它们围着这些草根还不肯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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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品质》
天空到达一个屋顶的天窗开始变亮。
窗外寂寥的行人被路摇摆。
起风的时候庵堂的风铃,神的咳嗽惊醒一个诗人的灵感一群人梅花一样居住在围墙里被信仰隔绝,被芬芳侵害而另一群人,在鸟群中分散在云雾里漂浮。
谁在虚拟春天?
楼宇,女人的风姿花草的颜色,在这个城市和那个城市并没有区别空气中弥漫着井水,过滤我们对某些事物残留的热情风像很长的橡皮擦拭着落叶城市打碎的部分。
一只老狗行动矜持目光高古在门口把一种清冷守护昔日的美人,落尽青丝的尼姑古老,洁净。
不是这场正在到来的大雪,而是她们把冬天的品质确立和捍卫大雪只是以它的特质为这个冬天做了一次面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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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和冰淇淋》
诗人吹一股冷风把自己变成冰淇淋在盛夏提前进入冬天诗人住在一个冰冷的圈套里保持冬眠状态测量女人的白裙子零下三度欣赏月光和自己的声音冰天雪地诗人厌倦于玩火的刺激情愿置身冰窖面临冻伤的威胁他原指望大哭一场眼泪使他放心自己但泪水化解极有虚无的危险诗人无情地冷却了整个夏天当他开始还原释放一股冷风秋天飘霜落叶街上撒满他的纸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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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编织笼子》
诗人用诗行编织笼子他摆弄诗行如一条充满弹性的蛇诗人住在笼子里如妓女住在她的阴道里这是一种生存方式为此诗人精心构思把他的笼子做得结结实实诗人不愿流失于翻翻滚滚的人群(那些流浪汉、女人和同性恋者饿狼似的打转满怀生吞活咽你的野心)他用他的笼子孤立自己显示出自我保存的信心诗人在笼子里展览他的肖像幻造额外的生活以特有的方式接待石子、唾沫和评头论足之类遇上某个诗人落水而死诗人时来运转就像某种稀有动物所有人都为他提心吊胆和惊慌失措诗人的笼子由此获得世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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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预知那场远去的雨水》
在我跨进家门的那一刻梅雨已经过去。
我的母亲那廊檐下失去水分的干椒经久耐磨的干椒迅速衰老我的妻子拧干头上滴答的雨水正在更换年轻的发型我带着另一种贫穷归来跨进家门,骆驼的声音喘息的声音灌木般覆盖我的肢体和爱情。
在七月的核心旋舞在梦中深入沙暴,带回滚烫的种子和泉水山沟开始干瘪,如饥饿的蛇密集的蜻蜓,飞翔的十字架俯冲我,那窗帘下的少女细长弯曲的黄瓜不停地流汗像那些草帽下动作僵硬的农民我打开所有阀门倾听铁锈的声音沉默的夏季,燃烧的夏季谁在我的肩头哭泣,制造雨水一个女人的睫毛在黎明变成水草她一手搀着儿童,一手提着水桶,那零星的水滴艰难的水滴湿润我我预知那场远去的雨水滞留的雨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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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的恩怨》
很久以来,我站在这里在散乱的面包屑和烟蒂中间聆听黄昏门帘似的垂挂下来一些叶子在空中飘动火瓣这时,风吹动墙壁上桔黄的光仿佛墙纸。
这时我看到你那雪地草一样明亮的女人呵那带着冬天的光辉和异乡口音走近我的女人,你是我恩怨无限的表姐黎明的时候,我们无私地挥霍誓言和泪水我满怀激情地饮用你。
我说表姐我无法对你怀抱兄弟般的感情天光朦胧中,我注意到窗外上个季节的叶子,这种时刻歌鸲鸟在哪里宿巢灯笼般的果实挑在哪根树枝当门帘垂落,潮水般卷去敲门声我独自坐在天窗下,语言通畅伤口深刻而完美。
女人哪生活把我们的全部真诚变成谎言但是我爱你,为了那个狂乱的夜晚在我一生占领的面积,为了我的屋脊上月光流淌的声音我愿熄灭所有的灯盏在夜晚爱你。
我愿来世做个女人报答你。
而你那表情生动动作迅速的女人呵那灯火辉煌万紫千红的女人你是我热火朝天的前妻你肌肤的黝黑的光辉从四面八方簇拥我,点燃我在那张堆满书本的小床上你以最灿烂的焚烧让我经历最深刻的黑暗我至今弄不懂你的哭泣。
女人呵假如我爱上你,我就是罪人十恶不赦。
可是没有你我如何倾心这迷人的孤独没有你,我如何抵达更深的孤独在夏天的尽头,我漫步田野怕一只雉鸡被我惊起这时我看到你匍伏在岸上我的妻子,你的伤口有多深长怎样巨大的胸膛才能使你镇定为了使你的伤痕洁净让我们一起认真地流泪立秋的那天,一片叶子打在我的头顶,如你一贯的抚摸一种叫做轻的疼痛弥漫到我的心底于是我明白:
生活是一种天然的恩怨,这始终是爱的依据和难题而你,那穿着紫色罩衫鱼游于人群的女人呵那读着言情小说留长指甲的女人,你是我羞羞答答的女儿你举着银杏叶,数计七巧的吉数金簪,仿佛思想的火苗在你头发的乌云里燃烧一些雀斑在你的脸上亮起星朵背叛的夜晚,我从三个季节退守到这里,以你为屏障在收藏我们的那条巷子里你软弱于风中,为粗暴的闪电受惊我的女儿,我有什么权利追踪你日夜不停,重犯去年的错误雨季来临,我听到木筏吱咛洪汛过桥的声音晚钟传递的时候,我掩藏你年轻的名字,心情颤栗女儿呵,你是我唯一的天赐可是,假如我以本来的方式照耀你我将以什么力量承受你我吻着你美丽的指甲乃至骨殖听到你如歌的呻吟和敌意那镜片一样晶莹地面临我炫耀我的女人呵,那最初是女儿然后是母亲再后是祖母的女人你万众一心爱我,为我所钟爱我深知天意难违。
当我带着植物的残忍来到你的草地生长,纠缠和掠夺你你如何源源不断地兴奋地呈现着自己窗外,路灯明明灭灭晚烟般飘动的歌声。
一支歌改变了多少心灵的姿态和语言而它永远固执于原来的旋律!
此刻我站在这里,在这黄昏深处像一堵被时间毁坏和留存的墙壁雄壮,深刻而残破地倾听你守候你。
目睹你裙裾飘飘天遣而来天使而去我诚实的额头星空似的散射出早期的火烬我说感谢你,忽然热泪盈眶我说我爱你,我已接近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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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银是我们的另一种血液》
我用全部血液提炼水银养育水银。
是谁在哭泣处女和一张白纸落在床上抵抗视力和记忆棉花在枝头展开大雪,月季情人的刀子,闪动水银水银无情地歼灭我们我们深刻地植入水银,每天和各种色彩战斗露水飘浮,我们厚重的枝头放射明净的叶子是谁在哭泣。
潜流的声音滴漏的声音,淅淅沥沥实际上,水银比眼泪清白水银是我们的另一种血液有时我搜索全身,没有水银无色,那不幸的色彩当你在灰尘燃烧的傍晚看到檐边一颗隔夜的雨滴,那就是水银当你十八岁那年在春草初生的胡须中发现一种白色,那就是水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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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我的泪水》
我拿起笔,要为母亲写一首诗。
我的母亲她临终前都不允许我流泪我的笔管里蓄着一场雨水液体的线条游走。
我的心像一片雨檐,总响起滴答的声音。
捧起诗稿我发现诗行像我种植的一片雨林,那些字块就像一颗颗雨滴。
完稿前我在诗末的哭字上又添上一个雨点!
母亲呵!
这时你在墓地可听到一些雨声?
那不是我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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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一死亡,曾经占据我思想和诗歌的巨大面积。
可是我又懂得什么直到父亲去世,死亡才变得如此疼痛,具体和亲切父亲躺在那里,头发上停满蝙蝠额头沐浴着永恒之光思想和目光被一场大雾掩埋而我如何相信?
那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人,那个笑声朗朗立志要活一百年的人怎么能跟死亡连在一起在那个炉膛,束缚的火焰集中掠夺父亲的尸骸,残酷的砖块碾碎那颗空洞灰白的头骨。
哭声大起这是一场多么不平等的较量在人生的绿茵球场上只有死亡的点球父亲精疲力竭,在第七十八次防守失利二父亲的离去,因为无法承受或者了悟还是生活,本来就令人厌倦疾风扬动。
巍峨的森林盛大地展开蓬勃的大火,疾病和斧光在其中波涛一样奔走而树木又如何感知人世象树叶一样数说不清的烦恼,灾难和不幸那么死亡,是对人生的一种惩罚还是奖赏?
是上帝的一次微笑还是阴沉的表情?
时节和昼夜在律令的天空下翻转。
可是生命的法则为什么有因无果?
有果无因三天国的光辉,照耀父亲的宽厚善良和满头白发。
他的心里药橱一样装满药草,一生治病救人却被多少磨难劫掠?
临死前手脚乌黑,四肢糜烂我小心地帮他穿上袜子竟碰掉了他右脚的一只脚趾我的生命里骤然轰响一声惊雷我疼得浑身直打哆嗦如果我是孩子,我必须放声大哭如果我是女人,我肯定呼天抢地可我是父亲的儿子,儿子的父亲我必须强忍泪水!
我多少次写下疼痛这个词汇。
至今我才懂得有一种疼,不只是痛苦揪心也不只是深伤热泪有一种疼就是一个细节它使你一生撕心裂肺四死亡的大海宽容,永远面对和收藏一切,闪射黑暗的光辉也许生死只是一种转换一种痛苦被死亡豁免和解救种子一样衍生出另一种痛苦在我的生命里生根,要我永久承受流星在天际垂挂,如一行明亮的真理照彻夜空的苍茫和深黯照彻这生与死的区分和秘密五隔世的道路阴暗,遥远,无可抵达父亲步履维艰,此去哪里就在昨夜,父亲还把我扛在肩上走进小镇那个简陋的浴室为我擦背穿衣。
就在昨夜父亲还提着马灯,从那场倾盆大雨中从青春苦难的岁月将我领回现在,即使我再爱我的姑妈叔伯又如何找回父亲?
父亲我有岁月一样深长的思念要寄给你我有辛酸难言的话语要说给你我有满腔疼痛的热爱要捧给你我有永生永世的债务要偿还你你在哪里?
父亲!
通向天国的路千山万水,在虚幻的虹桥上铺设但即使归于地狱,父亲鬼魂至少也是一种生命六密集的花圈如同一场大雪在那个冬天开满浩荡的花朵它们比任何真实的花朵美丽那些条幅上的文字是世上最凄楚和能干的语言读一遍,就教人热泪横流可是,所有的渲染又有什么意义一次生活已经停止。
父亲对这一切已经不再重新感知天寒地冻。
远郊的墓地荒草无径大火走过柴禾,难道灰烬能够还原墓碑如此真实,坚定再美丽的墓铭都以虚无为题那么,理解和尊重死亡吧不是我们,而是死亡等待着一切哪有疲倦的飞鸟永远不落百年的树枝永远不变地悬挂在天空下夜色悄悄降临。
谁能追回隔世的风和雪花的踪影七我深知这种必然。
偶然的是离去的不是别人的而是我的父亲真实的哀伤都是如此个别而自私其实,谁又真能参透人生?
谁又真能坦然于空寂,了无和虚幻笼罩生命古刹大寺在山体和岁月深处盘错不倦的钟声和烟火旗帜一样凌空飘扬空门有佛,空门不空心念正果,了犹未了这正是我们现世的磨难和宿命黎明的时候,父亲站在楼梯上汗水淋漓,无为地向我哑语父亲在说什么?
是否暗示生命楼梯般的传递本来就是一种过往和接送关系父亲背负生活沉重的大山却大山般地庇护和养育我恰如我十指连心的孝敬和怀念这是否就是生命的双重实现和本义八春天来临。
奢侈的阳光一天天照亮大地。
妇女们象天女散花一样洒满田间,街头病人的呻吟也如此清新槐花洗白天空。
大片的鸟群波浪起伏。
生活美丽得如此令人嫉妒和难过。
我只能在心里无望而痛惜地呼唤父亲父亲,当我想起这个称呼就已热泪盈眶。
而生命不灭所有的死亡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复活父亲在我夜来的梦里布满踪迹在我血液和灵魂里漫延溶雪一样的湿润我在心里修筑的坟墓,将使父亲安息父亲,只有我和我的怀念是你最后能够超生的天国九清明时节。
坟上的芦苇一浪一浪漫过坟墓或许,那是父亲在补充他的百年梦想或许,那是生命在透露它的不可了悟的玄机。
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有个妇女抱着孩子我背过儿子,又一次流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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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林人》
我的兄弟沦陷在那片树林二十年不归。
他的妻子用一些树叶遮挡她的泪水低落和远去的树林被大地挽留。
莺鸟迷失于夜晚。
兔子被草地围困叶子似的变灰。
我兄弟的木屋隐蔽着灯光,山神的香火把他在雾霭中迷惑和指引我们被事物扣押,深入它的全部苦难和神秘创造事物的信心。
啄木鸟一次次采掘,一次次深邃我的兄弟经受树林的庇护和围歼,像伐木者被他手上的斧子高举,被他腰部的斧痕描绘。
他二十年不归他的妻子找遍树林,在那里风穿起树枝上一些空洞的衣袖雪花像昨夜遗留的月光,擦亮深藏的寂静林地无痕。
只有那些树根抓牢土地,被土地攥着像我的兄弟。
像她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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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
她分配着花朵。
那么百合,郁金香和蔷薇她是领班的花神,或者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个插花的姑娘。
她传递着花朵把这个日子变成一座花园掌握着这个城市另一种空气她是散花的天女,或者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个卖花的姑娘。
这个花店变换春秋:
花朵进来又出去了。
只有一束玫瑰开在她的手上。
现在她才是花神是天女。
但首先是玫瑰。
或者她仍然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个漂亮姑娘与花有关。
与花店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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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的雨》
这场雨,最少也有三千支最短的一支也有上百年雨挂在檐上,弹在地上嫔妃的泪泣呵,我看到一地的胭脂使宫殿美不胜收冒雨而行。
我怕把落在身上的雨碰碎,把汇聚脚下的雨踩痛!
我想起美貌如花的姐姐:
她的泪水至今在哪座宫墙下流淌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我的脊背把雨挑出宫墙我的心里回升起宫殿巍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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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创造》
是谁种植了西瓜?
瓜籽落向夏天,和它一起长大(如同一个诗人为诗歌而生,一个女人为爱情而来)有重量的阳光砸下来,暑热像西瓜似地绊在瓜藤上,压住瓜田最终与瓜刀合为一体西瓜圆润。
丰满。
裹住暑热的夏天,并处女般裹着它自己。
西瓜打开鲜红的断面触及这个夏天真实的痛与甜!
它被夏天瓜分,最终回到自己一个无形的果实完整地呈现出来(如同一个农民被活埋他的土地创造,一个生者在死亡中到达)夏天流尽口水就像瓜农一样收起热情把瓜籽有信心地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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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形态的完成》
他的凿刀从这块石头上走过划三道痕,皱纹就出来了挖两个坑,眼眶就出来了掏两个洞,鼻孔就出来了撕一条缝,嘴唇就出来了他不停地凿去这块石头人类的这张脸就出来了在他看来,生命形态的完成不在于增加一些什么东西而在于减少一些什么东西不在于建立一些什么东西而在于破坏一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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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和墙壁女人》
诗人把女人钉在墙上让她们成为墙壁抵挡自己这些漂亮女人诗人朝她们扔茶杯和烟灰缸像浴盆里的水很热地吻她们的脚趾为她们眼泪如萤火流窜她们不知道自己的危险她们睡着裸着晒着浴着凭借墙壁十分坚硬诗人把自己像只甲壳虫似的在墙上抛来撞去(他想象她们读他的诗欣赏他面色苍白地恐惧自己的爱情)他执意把自己挡在女人的墙下完全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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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下场和明天》
我看到我的前辈们一茬一茬地老去。
在街头的早晨一只只被霜打过的茄子一串串被时间风干的黄椒衰老,干瘪,无精打采看上去教人心酸。
也许就在去年他们神气活现,目光锋利似乎主宰着一切。
如今他们蝼蛄一样偶尔出土,晃动在街头,然后把自己深埋起来他们节食,服药,散步很认真地剪贴保健读品只为了在这世上多耽搁一些时间一批已经用过的废品一些等待清除的枯枝我每天碰到他们而不敢正视不敢正视我的下场和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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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和山》
她读够了他的固执和冷峻读够了这簇凝固的火她疯狂地呼唤他的冲动--男人,你跟我走男人,让你的心跳起来让你高高地举着我让我们离开这座坟墓--男人,你跟我走她就是那个大脚野性的女人她的心贴着他起伏她为他唱歌,为他跳舞她不停地捶他的胸膛--男人,你跟我走在一个早晨她试着离去她立即比他更疲倦和萧索她的英雄固定了她的爱她用生命的余音声声呼喊--男人,你跟我走终于,她在山脚下托生于一棵前倾的老树她仍然披头散发地挥舞手臂--男人,你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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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夜晚一无所知》
我们的眼睛为熟悉的事物睁开如萤火细致我们对夜晚一无所知在损坏的器皿上,我的目光弥补失缺的部分我看到千年前那场风沙掠过失踪者的梦境,在当时某夜,他胁迫先人的妻此外我们能看到什么夜晚在窗帘,面巾和墙壁上低垂,挫折我们的视觉在深奥的巷道,蚯蚓深入浅出,知难而退夜晚越过地平线,为我们流失在暗中动摇我们的信心晦暗的星光和泪水,篡改灵魂深部的视力我们被迫在一片客土上行走为陌生的事情蒙蔽和威胁。
夜晚教会我们睡眠玄黑的门掩藏我们如在逃的秘密我们究竟能看到什么在诡谲的洞口那个盲人,用双目点亮灯笼我看到:
有灯的地方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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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屋的茅草》
头发整齐地披在那里远远看去,头顶的太阳那圈红头巾勒住头发的光亮鬓角的月亮,那朵玉兰花飘散头发的温柔和芬芳茅草从庐顶覆盖下来仍如头发。
它肯定是一个人心底升起的天光!
有这样一头秀发的女人是多好的女人,她能把最忧愁的贫穷温暖!
有这样一头黑发的男人是多好的男人,他能把最凄苦的日子庇护被雨水洗净,被风雪梳亮。
直到年华逝去它们开始灰白,那些落发直拂我们心底的凉意和忧伤我越看这些庐屋,越像我的祖父和祖母。
他们慢慢走去,把帽子似的风雨带进岁月深处。
我站在再高的楼顶,也没见过那片温馨的飘拂和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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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春天的另一面》
它躲在这里。
低矮羞怯,带着病斑仿佛春天的一个缺点马蹄草的潮水在这里绊了一下,全面的阳光在这里出现一个漏洞。
它被自己挤到这个边缘被绝望的病痛深陷。
它们象泥土一样揪住它不放阳光下的暗无天日呵这是春天的另一面是它辜负着自身的美丽晨星般地一点点地衰弱,黯淡。
还有什么比一棵失去春天的马蹄草更加灾难!
这是每天都被证实着的残忍我在高悬的阳光下揪心地看着这棵草,泪水弥溢我想起那个紧紧抓住精神病院的铁窗唱歌的少女;
想起那个身患血癌连眉毛都被削尽的男孩。
我还想起了谁我痛苦得难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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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被玉佩停扣》
远来的玉佩,闪动深绿的光亮,似乎信誓和情思就是这种颜色。
我戴在胸前,感受一个古代男人的心跳和体温。
我就是那位翩翩士子,柔情似水痴心如病。
今夜我的门虚掩着,不尽的相思被风一次次吹远,被暗红的烛火一阵阵灼痛!
我貌若天仙的表妹,你在风中过尽千帆地盼望,窗前最后那朵兰花为何至今不肯凋谢?
一袭罗帕怎能揩尽你的汪汪热泪?
一块同心玉佩在茫茫人世天意地将我选择。
时间被玉佩停扣。
我戴着它怀念另一半真情。
渴望在一个深巷的黄昏或花园,有一位古往今来的少女,美貌如花的少女,将我错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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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鸟和电线杆和我》
一只鸟蹲在电线杆上这根杆子就长出叶片触角和思想。
它蹲在那里被翅膀遮档,被风削弱一只鸟蹲在电线杆上脱离颜色,像牢牢抓住线条的一只蜘蛛。
它的重量,把高大的杆子弯曲它起飞的时候,拖起一条线。
把天空,树林和水面拖得乱七八糟。
一只蹲在电线杆上的鸟飞过我的头顶,弥补了我与电线杆之间的距离我很高地站起来,就被无数条线纠缠和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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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劳动的人和土地》
劳动的人和土地像一对热恋者吸尽对手的生命一滴汗珠淋湿八张脸忽然苍老的五指纠正时间准备活下去的人在夏时制七点零一分出发所有的路上一个女人摆动三个主妇面对一条海带进行分裂海的活动十副面孔被一个哈欠改变两个迟归的孩子一个在橡皮筋上表达聪明的脚另一个用秋千把危险变成一千个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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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伤害》
少年的夜晚,我在煤油灯下阅读那些英雄好汉靠他们的掠夺充饥靠他们的体温取暖灯光暗黄,弥补着书页残缺的部分。
(书页的底色似乎是用陈年的灯光印刷)那些英雄,他们在文字中呼吸照亮了文字和灯盏如今,我再读古籍同名的英雄竟无法对接他们如同戏剧演员真相被浓厚的油彩和观众收藏改变。
我不明究里总之,(我再也不敢开卷我再也不敢释卷)我和我的英雄好汉们正在经受着深刻的伤害和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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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雨滴》
随一阵不知姓名的风上路生命变得随意实际上,在任何一块石头或土片上都能达到自己这没有什么不同生活无非是一次流浪把自己抛出去再迅速把自己消灭也许终究逃脱不了轮回那是另一回事就算下一次到来也只能如此总之,很多事情原无所谓譬如对面的石头往往抱着奇怪的态度上面的洞坑密密麻麻在回忆什么的时候就显得缺少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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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槐》
植物的喷泉向树顶涌起然后喷散下来。
倒槐在宾馆明晃晃的窗子下在有很多树木的栅栏里面闪着错误的光倒槐是一棵颠倒的树被夸张的蘑菇,内容丰富的伞遮蔽自己。
似乎它植根于天空齐天的树干隐于无形倒槐忽然凌乱我使我惊异。
我不知道它怎样看待太阳和其他树一只麻雀落在它的树顶声音变调,目光晕眩这时,我看到我的内部一棵树披散在那里我极力摆脱倒槐,生长倒槐流出冷汗,那打湿倒槐的雨水倒槐来自一次嫁接畸形的枝条传接于季节的大树。
倒槐同样扎根在水泥下面的土壤里在有其他树木的栅栏后面倒槐远在意料之外抵达树的本质。
当我第二次看望倒槐槐叶已经落尽。
在宾馆阴暗的玻璃上,尖细的枝条如无数饥饿的鹰垂下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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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午夜》
这是在午夜,在雷雨到来之前,我们聚拢在路灯下在阴暗的花瓣上被伤痕从深处打亮被一片片落叶伤害,划破那些电工,带电的萤火从乌云里诞生,从大丽花的开合中攫取电流这是我们在倒下之前再也无力和这个世界战斗在大雨中逃难在矿井中燃烧火树般点燃四肢,照耀自己闪电垂挂在那里,无限接近疏远我们。
明晃晃的雨水筑起高大的篱笆竹园里古老的风让我们倾听本土这是一场争夺死亡的战斗火焰呈现地狱的本质这是在午夜,在我们熄灭之前,闪电穿过我们的弱点击中我们,在我们周身穿插伤痕和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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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里长满南方的树木和火焰》
我在拥挤的人群中辨认我的妻子我要握着她的指尖,领她回到南方,回到我的竹篱旁听我讲述春天歌唱的山猫被欲望催动翻山越岭,在天鹅体内狩猎流萤和水蛇使白银柔软,在草棵传播野火和谎言我不能说这一切心存欺骗欺骗的野心和痛苦都很诚实虚妄的幽灵攀援枝叶凌空而至风车卷起,又恢复原状一路释放布谷鸟的呼唤踏上故土流云变得结实我的眼里长满南方的树木和火焰在远郊,在藤蔓抛洒的瓜架下我迷恋风水,情深意切夜晚,酒杯的声音多么寂寞野兔和情人的呼吸微弱而胆怯一只公鸡来到我的黎明,不容置否我认识这个儿童他的口哨鸣响南方的牧笛因此我说,肯定有谁在将来秋风灰白的傍晚,在损破的夕阳下仍愿以蜻蜓投网的不幸悬挂在某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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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纷》
一场大雪在窗前挂起白色窗纱大雪纷纷。
看上去仿佛我们头顶上的世界另一个世界落下的碎片大雪覆盖着一切,如同时间我惊讶于这些碎片顷刻间获得如此巨大的完整大雪纷纷大雪纷纷那些远近高低的事物全部被雪调和,同一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世界破碎了另一个世界却接受着它的改变在雪中,只有河流闪着黑暗的光阴郁的河流像白茫茫的大雪出了一会儿神大雪纷纷。
大雪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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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银杏》
银杏高大,苍老对比你柔弱的倩影时辰已晚,你垂帘熄灯树荫一样安静地入眠,梦中听到露水吸收月光。
呵,尼姑庵门轻掩,树影婆娑你的师妹踏月归来在树影下回头。
窸窣的衣袖叶子的声音搓动你的肌肤你的法衣湿漉。
呵,尼姑在一个鸟鹊聒噪的下午你挑落一树的果子在那时遇到我。
你单掌施礼口称法号。
枝头一只白果凌空击中我。
呵,尼姑你把雨水似的果子挂满百年后的子夜。
如今庵堂已成旧迹,银杏苍老孤独,在城市的轰响中支撑你芳魂漂泊。
呵,尼姑美目流盼的尼姑视若无睹的尼姑泪流满面的尼姑。
黎明前我仰视银杏,面对一地的落叶不忍执帚。
呵,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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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临时的即将的闪电》
淡蓝的槐花,最初的槐花一点点探向春天和自己把树影,草尖和风悄悄击打条形的槐花,经验的槐花成熟的危险。
一只虚幻的手把它渐渐牵向地面渐渐的长度渐渐缩短着它摇摆的槐花,宿命的槐花一生完成一次下落一生都在一刻不停一去不回地抵达悬浮的槐花,最后的槐花它眼看就要落下来,就要依依不舍地落下来!
这条临时的即将的闪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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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这座山的一部分》
山狠劲地绿着。
阳光在山上变得高大,突出几只羊散落在山腰上像互不关联的几件琐事一只白色鸟贴着山脊在飞像一根白线把它们串联起来这些羊咀嚼着阳光和青草唇齿像剃刀削着大山皮肤上的绒毛。
它们靠拢散开,偶尔抬起头相互望着目光温和得让风,树梢和那只鸟的心神发颤白色鸟来回飘着,看着这拥挤的绿如何在抢夺大山几只羊像几块白色的岩石像它和其他鸟栖息在一棵大树上。
而在羊的眼里鸟走在山尖上:
它是这座山的一部分,是一只羊或一块山石插上翅膀的样子,轻松起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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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忍也忍不住的雨呵》
雨淅淅沥沥,打在雨檐上,芭蕉上,打湿深夜我坐在窗前,在黑暗中多少年,我有一场泪水不能哭出,哭出来就彻夜不停。
我有一种伤痛不能说出说出来就教人揪心我怕泪水感染儿子的伤口怕我的哭声把妻子惊醒这可怜的女人,她多少次在梦中流泪!
雨声淅沥我拉开窗帘,雨声变得清晰。
这忍也忍不住的雨呵这滴答不尽的千言万语亲爱的人,你们要知道我的凄苦,就听听这雨是怎么说的;
听听这雨檐上的雨,芭蕉上的雨是怎么把夜晚哭得泪流满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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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木鱼》
夜深人静。
一种漏滴一样缓慢的声音,持续的声音把庙宇,神祇和古老的凄凉带到我的面前。
这是木鱼冤孽的前世,无辜的树木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悬挂在树上,使哪一截树杆受伤而那只断翅的蝉,刀一样锋利的嘶鸣痛彻整个夏季木鱼敲打着永恒的孤寂和阴郁,烛瓣似地灼伤和穿透我。
我的一生多少罪孽如同我的心里多少泪泣垂直的雷霆在我耳际沉默我连自己的哭声也无法听见去年,鸿的翅膀覆盖整个秋天它把鸣叫留在塔顶的高度穷途末路,那匹赎救的老马带着平静的蹄声走向天庭木鱼声呵,是谁在夜晚深厚的黑土里撒下一粒粒种子?
在一个阴暗的窗前我仰望上苍,宏宇大殿那飘渺的檐雨淅淅沥沥把我的失聪和苦难的一生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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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描写的是》
灰尘就这样描写她灰尘在她的头上披戴假发在她面部张贴褐色表情她的声音在灰尘中变灰灰尘就这样描写她她的手抓住灰尘像只手套她甩开灰尘如高扬风衣她的长袖漫卷一大片乌云她一次次被灰尘晦暗充满,一次次把灰尘推开赶走。
灰尘就这样描写她而我描写的是一阵具体的风,一把扫帚一名蓬头垢面的清洁工我描写的是我在尘世的遭遇和我坚持不懈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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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是一条牛》
低沉的夕阳照见田野上最后一条牛。
昨天早晨蓬勃的黄花,贴身大地的云朵苦难或饥荒一样奔走牛把我们拉进这个时代如同阳光把河水照亮行进的船只,泳动的鱼群它们在指引着什么?
最终事物怎样被自身的力量击垮战争是今天早上的事比桌上的蔬菜还新鲜和必要。
古老的武士拖刀回马在局外英雄泪下。
迁徙或返回。
寂静的道路把大地围成环状。
月光朗照岸边河柳投下怀念似的影子我以为是一条牛,栓在我妻子或某个人的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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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会一直注意你》
在我对面,一朵杜鹃花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殷红而不是火红地看着我像个为我而来的纯情天使我偶然碰到它的目光忽然有点慌张和羞涩我不知道我的衣着是否得体刚才的心境是否干净。
一朵杜鹃花这样看着你欲言又止地看着你的时候你心里肯定有点什么东西引起了它的好感和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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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小径穿过草坪》
一道篙痕把水面的浮萍撕成两半;
一道裂纹把布满青苔的石头割成两片。
一条小径穿过广大草坪的事实,被普遍认为草坪两边的垂柳,灯光所有的事物都面临着立场和选择。
事物内部的分歧把整体分割成无数个部分,事物对立和阻隔界限已像鸿沟一样划分出来。
那个看风景的女人追狗的孩子一直在往前走也许他们并不在乎鸿沟并不担心事物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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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球的尾巴》
一个球来到这里,需要克服多少阻力和困难!
球迅速飞向球门,然后弹出来,被成功或失败废弃速度减缓下来。
这段距离是一个球的尾巴,是一颗球的喘息。
它面临另一个更困难的球门:
它必须向着终结把一个多余的球耐心地走完。
正如一只梨子越过成熟,来到秋天被自己接住;
正如一条闪电甩脱雷雨终于收敛;
正如一个耗尽热情的老人在公园里,在最后的林荫道上把寂寞的步子放慢一个打过球门的球进了或者没进一直是我们关注的问题,如同它现在的走向和情形已经与我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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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一生就是大哭一场》
至今我才明白:
我出生时的哇哇啼哭,只是一支曲子的开头。
后来这支曲子从未停息。
如同我一生的灾难和厄运从未间断(我无法对你言说你自己欣赏这曲子的旋律)(自始至终,我的故事象一些音符响动在这支曲子里,被它联结和贯穿)假如死亡将至,临死前我还想放声痛哭,圆满完成这支曲子的结尾这样,我就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说:
我被迫来到这个世上所谓一生就是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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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错误牵引和放纵》
错误到来,向导般指引我们误入这个早晨。
晨光般年轻、生动的女人呵你在把错误和我照亮谁能绕开暧昧的天意绕开夏天魔幻般的日出迷人的令人不安的错误它根系般纵深,波浪般扩展我们被错误牵引和放纵一错再错,不思悔改这个来自早晨的错误呵带着我们的怦然心跳刚刚开始,就使我们相信它肯定不是我们一生唯一面对的错误,但肯定是我们一生唯一正确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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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所有的来电都是串线》
每一次手机响起都以为是你打来的。
不敢接听赶快接听。
来电显示的数码全都等于我的失望如今,什么样的数字能算出我的悲哀?
我置身在一个信号屏蔽的空间那些隔离器悬挂在四壁我的手机必须忠实地沉默,我们的呼唤都被耳聋隔绝。
遥控的宿命所有的数字都是一次结果如果我们的机号相加等于多少?
减去我们什么得出现在的数据?
有些代号是无法更改和重组的那么,给我风的机号让我接听你的思念给我一些数字,让我从一场又一场雨中数读你的泪水我心里有一串数字将比我活着的时间还长价值还大。
我丢了这个机号今生所有的来电都是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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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纪实》
暑热在雨棚上蓬蓬作响在那种倾斜中琉璃瓦的颜色都在打滑石阶松动起来。
一只绝望的狮子疯狂疾走,内心含泪而在雨棚对面一棵巨大的松树使人镇定松树巨大地镇定地站在那里松枝暑热般蓬勃,低垂深黯的伤口对应你的心灵苍老的手臂揉碎你你穿越令人揪心的灾难落叶满地。
邻近松树你的骨胳猎猎升起在夕阳陨落,山倒塌以后不倒的只有松树。
松脂粘稠缓慢,让人想起眼泪的流动你的妻子母鸡似地走来看到两棵松树她选择其中的一棵避暑当恐怖的门,那扇闭合的翅膀悄然敞开,你的儿子从病车上抬起头,另一棵布满松鼠的树开始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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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桫椤终于停在那里》
一棵桫椤静静地死去倦飞的孔雀松弛下来这些带根的事物,掌握大地被死亡抚养。
又如何像阳光水从根系返回死亡今晚,我们合上诗集不再思考真理,生命,桫椤的爱情。
我的身体透过墙壁出现在像框和储藏室的后窗上用一种很咸的饮料干杯啄木鸟,树蚁的声音静止一分钟后,节疤来到我们中间被漆或另外的形式庇护如同那些挖掘者的泪和汗水河流的源头,被河水隐蔽桫椤终于停在那里低垂的羽叶把夜色变重把我们卑微的痛苦变轻就像一座山沦陷把房屋变高我们无法说破事情的真相也许,在无声的照耀中只有死亡宽容,深刻而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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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在海市蜃楼重返家园》
我们将在百年后的海市蜃楼重返家园阳台上的鸽子飘动昨夜,空气中充满猫的气息雨打芭蕉,那古老的声音让我体验到发生在另一个肉体上的疼痛昨夜,我家的茶花开放五朵我的穿红衣服的妻子从枝头望去,仿佛一片殷红的花瓣巨大快乐的潜能深藏于体内如同深藏声音的老铁我的儿子,那只漂亮的鹦鹉从我原先的语言和思想里经过与我保持二十六年距离红砖绿瓦,窗明几净生活的温暖令人心疼我们在朦胧的天光水气中与百年后的生活重新结缘那被重复的将是什么?
是什么使你忧伤地凝视自己,泪流满面季节如歌。
春色氤氲我的兄弟,那个表情庄重的旅人至今未归。
邻院的篱笆门无风自开一次次,女人还是那么白嫩诗人还在原野上深情地哭泣所有湖水般传递的事物波光粼粼我们将在百年后的海市蜃楼重返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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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的羽扇》
走廊里的羽扇飘来飘去,把各种颜色的风传递在我们的额头狡猾,性感的羽扇迷惑我们煽动水泥的梦想。
我们猜测着孔雀和雁在迅速出现的天空下被风吹得很远我带着走廊的墙壁和羽扇对面。
蝴蝶的影子绕满枝茎于是我相信在所有的动荡中我就是一把羽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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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个幽灵隔世相望》
十八岁那年,我梦见一轮红日巾帽般降临我的头顶醒来时,人烟散尽你独倚彩楼,怀抱那颗失意的绣球。
我命定隔世的情人呵这时露重星稀,风吹袭你的衣袖你独自守抱千年心思美丽凄凉地照耀我我就是那个青衫士子十八岁那年,肩背书囊雨伞在路边的土墩上歇息喜鹊在我的头顶鸣叫三声我带着好兆头上路在京都,在那个飞龙走凤的彩台下,我明白什么样的绣球也无法穿越千年相距与一个隔世的幽灵久远地相望成为一颗绣球最近的目的当所有的痛苦都被绣球古老我只有终年神思,终年在一座无名墓旁修筑茅庐二十年过后,每当我读罢典籍凝目窗外,那痴鬼芳魂总在夜气中含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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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菜花》
在巨大的天空下,春天一片一片地明亮起来油菜花古老,生动记忆般捍卫这个春天的实质(大地的女儿呵在僵硬起来的田垅上用血液回溯春天的颜色用四肢点燃陌生的灯盏)油菜花散发化肥的气息我凝视花瓣,听到一种声音,类似电锯的声音有力地挫折它的羽叶阳光一阵阵卷起,掀开蜜蜂围绕一个核心旋舞(春天的密汁返回花朵甚至不再甜蜜)油菜花伫立不动油菜花随风摇摆我抚摸花瓣,掰开花瓣被一片片照亮,熄灭这仍是金子般的花朵吗油菜花被它的纯粹伤害古老,柔弱。
油菜花的绝望比油菜花更令人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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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宣判商业有罪》
在油彩似的灯光下你以最风流秘密的姿势向我开放。
可我不是你的情人我是你的兄弟我的姐妹,我至今坐在心坎上想着你出门之前的样子等你归来。
假如我今晚死去你可会为我哭泣你的美丽是一个品种在繁星般的灯火中一天天灿烂如同罪恶在我心里发育我在你的炫耀下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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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整个冬天》
整个冬天,新娘吹吐热气吹吐乳白的纱巾缠绕我们。
整个冬天我们呼吸新娘,迎送新娘鲜艳的新娘,冬天发射的火焰。
新娘在雪地在我们秘密穿行的树枝上奇迹般隐现,闪光新娘的消息,节日的消息在垂挂的门环上叮当我们打开所有的门等待新娘新娘姗姗来迟新娘在跨进门坎的那一刻柴扉打开新芽祖父的胡须放射曙光新娘在跨进门坎的那一刻人老珠黄。
新娘高耸着双肩转身离去,在我们的视觉里振动蝉翼。
新娘带走我们一部分生活和思想没有新娘的世界,一天之内就会衰老。
新娘次第而入新娘鱼贯而出。
整个冬天我成为日新月异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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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开水倒入杯中》
被保存在窗帘后面的烛光开始回热。
那位古代妇女晃动着,茶水的声音仿佛她在浴池里发出的窃笑一杯开水倒入杯中温暖了瓷,窑土描瓷女人的手指(她在那天早上,用同样的手法描眉)一定的温度连接泥土我们的手掌和久远的事情杯子里的水逐渐冷却烛光中的女人,瓷的体温融进我们的内心我们在杯子里倒入第二杯开水这水源源不断(我们和杯子一同诞生,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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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蜘蛛在夜晚升起灰色太阳》
一个动作或一种心思偶然间种下恶果,长成果园(恶果在事物的后面深奥地沉默,像一颗地雷)摇晃的灯笼分散在叶子下果汁的雨飘临,把我变成肉感的果核,潮湿的果核夜晚的种子被早晨放大扔掉口袋里的一只另一只挂在帽子上(从我手上坠落的恶果使一个过路人的心情受伤)一只蜘蛛在夜晚升起灰色太阳我为它的镇静胆战心惊(我抗拒恶果,播弄恶果像一只苍蝇围着恶果打转,吸收养份)恶果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当额头的风像地面一样平静我在四肢摸到恶毒的根摸到森林,那木质的火焰普遍飘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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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麦茬上的人》
六月的镰刀走过麦田削去成熟的火焰。
那些麦茬一丛丛留在那里,窝藏疼痛的火根,滚烫的火根站在麦茬上的人,站在危险的边缘。
他曾光芒万丈地燃烧。
在六月之前,在火光笼罩的诗行里在刀光闪动的伤口上他的火焰一次次被割去抱走,扣押在远方的草堆上剩下最后一截缩短着六月熄灭的距离。
站在麦茬上的人,被自己的成熟收割的人,是残废的火根站着的烟,高大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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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老的温度》
绝大多数烟囱都倒下了只有很少部分站在低矮的村庄。
如同一些落后的品质被农民保留(世界的完整往往依赖于它多余的部分补充)天真的很冷了。
寒流给冬天灌输血液和很冷酷的思想。
烟囱感觉不到这种变化,依旧站在冬天对面,呼吸着自己越来越文物地孤立起来烟囱没有更多的朋友,只有几只麻雀缩着脖子蹲在周围像屋顶抖索的茅草像赶来取暖的落叶这情景使过路人,在风中打颤的人眼睛发湿(世界的凉意和暖意都在这里)我们被推翻了很多,包括这种很老的温度。
但我相信烟囱即使全部移到辞典里也会让周围几个字暖得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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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肢工厂》
成千上万的假肢,真实着我们成千上万的丧失它们是如何折断在这里的伤害着我们和被我们伤害的到底是谁?
我不小心碰到一支胳膊,也许它就是我砍掉的那一支。
我的胳膊走过一阵疼痛和颤栗这是假肢工厂,是我们唯一可能的方式。
我们总是凭借这样的方式,把我们损失的部分完整地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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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的漆浮上桌面》
暗红的灯光,高悬的音乐台布一样飘落。
葡萄酒女人的乳头,尖锐的猩红突破我们。
我诱骗一朵杜鹃,和它在桌缝之间会合然后夺取它粉红的花瓣(我端坐桌前,神情激越殷红的漆浮上桌面)纸币像玫瑰一样开满桌子所有目光和心脏都被它映红火红的时代!
昨天晚上我在桌子的右边,勇敢地谋杀了走向左边的情人她的血红流毒一样扩散(我端坐桌前,神情激越殷红的漆浮上桌面)我们旗杆一样举起这些红色桌子一样捧住和摊开这一切生动的表情残缺。
只有桌面泛起殷红的漆:
这是桌子,这些疲倦的木头在脸红,一阵阵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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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两棵槐树站在一起》
枯褐。
瘦弱。
苦涩的果子雨一样落尽。
百年天缘像仅剩的几片叶子绿到最后这是两棵槐树站在一起通常得教人难以察觉沟通阳光,闪电的条纹养育夜晚和蛇虫。
支持和掠夺,触摸和刺痛在深处,命定的恋情和敌意永无休止地牵扯纠缠着它们只能抓住同一块土两份福祉合成一份福祉一份苦痛剖成两份苦痛直到站得太久,必须弯腰曲背的时候,它们挤得更紧!
这种关系连风和萤光都难通过。
被岁月截留和护送,被自己销磨和深厚谁能看懂它们?
到如今越走越深,像深宅大院缓缓退去的两位老人只让我看到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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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再多的雨篷和雨伞》
再多的雨篷和雨伞能否阻止一场雨的发生雨打在楼顶上,车窗上人类的脚趾上。
一切声音都在下滑,如同我们之间我们在雨里走了一生就像一支雨和另一支雨直到雨落在地上,结局出现更多的雨水把我们混淆在下一次雨中,我将站在一支雨和另一支雨中间这种补充使我和两支雨保持双重的对立和伤害雨中的人,本来就是一支僵硬的雨,冷淡的雨那么,雨中的眼泪还不够多吗?
谁能改变这种一落千丈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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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谁的耐心更让我感动》
(我们住进去,房间才是房间,如同我们躺进去坟墓才是坟墓)窗户明亮房间的眼睛;
空调传输它的体温;
桌凳支撑着它的镇定和安静;
窗帘垂挂的阳光,盆景升起的花朵贵族狗雨一样淋下的长毛让房间生动和温柔(我不知道坟墓的情景它的深沉和永远把这些变得美丽而脆弱)傍晚的时候,厨房的鸡脯金针菜打开房间的胃;
一支烟点燃它的心情;
暧昧的灯光,灯光一样温软的床单,笼罩着它的渴求(当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就住进等待,仍然如同坟墓。
我不知道它们谁的耐心更让我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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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象一口气憋在》
在柴禾,沼气和油箱中烟象一口气憋在那里,象一座矿憋在那里经过敏感的春天所有的事物都可以燃烧都可以让我们飘在自己的火上,把自己覆盖这烟比空气轻松裹着一两粒火星。
如同星和云幕,那是我们自己都捉摸不定的天空但是风比我们更大,更活藏在暗处,很容易就把我们捉住,赶走烟回到柴禾和油箱回到火焰之前。
让风扑空憋着的烟比谁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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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陋的女人》
你带着挑战的形象到来给所有期待着的目光一个意外的挫折邪念的云片晃动使你的脖子充满倾向咖啡溢满你的杯子血色咖啡在表情下深藏在黄昏前,耳旁的干草落尽暴露出唯一干净的地方你深入这个与你无关的春天深入事物的腹地腿摆动冬天的树杈变换着你和背景的角度关系在这之前,你用乳房感觉春天的崎岖你是那个从森林中走来的女人是创造和修改女人的人你的眼睛充满穴居动物把世界推向地平线以外的某个角落使所有的视觉失去了原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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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恋者在书桌上开辟情场》
失恋者提缰立马遥望天女像一头受挫的狮子雄心勃发失恋者用想象的鞭子催马假山还原最初的冲动瓷马的步子嶙峋他的书桌一片秋色桔黄马蹄生风使他的目光和心绪蓬乱在秋天的尽头散花女人的雕像裙袖飞卷失恋者单恋天女的轻浮马追千里天女在天这个女人,她风流美意抛洒不完倾伏的马鬃上落花点点事实上,失恋者被天女散花似的撒向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懂得失落的意义他在天地间虚构一片遗憾就看到花束在情人的手上开放游离于季节他一路的马蹄声星星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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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的女人》
你陪伴着我,在这阴暗的小屋经受土地的围困我的门窗,诗句和金属器皿所有这些来自土地的成果在很久以前就已残破和稀少来自土地深层的歌谣歌谣里的花朵,在物件上浮现使你一开始就无可避免在暗处,你接过分散的泪水流成亚麻,沾满食油的手拒绝所有的视觉你各种颜色的裙子和趣味远离那些歌谣和花朵但你离不开我和土地的双重迫害况且看上去我们并不深情风很响地撕扯墙纸我和儿子分享同一种睡眠我看到:
我们到来和离去以不同的方式接受土地但你将深远地留下来在不同的日子里为其他人开放在夜晚,那些最有权利歌唱的人沉默于露珠滚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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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秋天无关的事情》
街上散落着树叶,人影和你的名字晚钟般响动的歌声在风中弯弯曲曲所有的事情与秋天无关本来在你的城市夏天的太阳和冰雪同样著名是哪片叶子带来的风使冰雪和太阳一同倾斜听你在我的膀臂上哭泣说你必须成为我的妻子在很近的地方开头在很远的地方结尾流萤以雪花的方式飞翔叙述一场逃散的火灾在冰雪和夏日之间歌声和目光重新飘落用嘴唇诅咒或做爱用一个女人回忆另一个女人被秋天的风雨打湿够你潮湿一生什么样的心灵不会疲乏当背影在街头萧瑟地晃动险境远在斑马线那边一种秋天的心情以根的姿势四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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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的时候我就要离去》
夜半的时候我就要离去让蔚蓝的凝视丈量最后的时间吧听我的话,亲爱的别问,也不许泪眼凄迷即使世纪的语言全部涌来又怎能解释扣结世纪的难题我只知道,风制造过一次次敲门声该来的没来,来时已是黑夜低低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黑夜的白桦林没有睡去一棵树就是一片海汹涌不息一片叶就是一颗星闪烁不已何况,就算启明星也被赊去黎明从来赴约如期相信黎明!
相信无论黑夜白夜太阳每天升起因为太阳不能取缔那么别问,也不许泪眼凄迷让蔚蓝的凝视丈量最后的距离吧蔚蓝的目光就是一片黎明就是白桦树的枝杈开满希冀夜半的时候我就要离去听我的话,亲爱的等我,即使满身血迹匍匐而来我也会回来接你,和黎明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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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水鸟从冰河上走过》
这是冬天来临的时候风把我的颜色吹散开来在地面溅起一阵阵清冷的白光。
我现象于生活的某个层面浮光掠影。
貌合神离这是怎样的窘困生活就是这么结实我必须接受这墙壁般的事实在内心涌动如水。
岸上的人早上打开窗子。
晚上关上窗子在风中随房舍一次次远去聆听生活真实的声音我徘徊于局外,像个流浪汉身体实在,步态空虚艰苦地抵制着自己这是每当冬季来临我的心情在结冰。
思想在开裂这始终是一只水鸟从冰河上走过的情景。
我听到它痛苦的哀鸣。
生活呵它将怎样剥去冰上晃动的影子怎样抖落那身轻飘的羽毛石头一样扎入,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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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生》
他躺在那里,仿佛一道安静的灯光触及地面按住所有的声响,气息而渺小的鱼游出尸布脱离被掩盖着的事实鱼如长明灯颤抖的火苗在狭隘的波光中驱逐安静睡去和醒来同样真实如同一个分币的两面鱼穿行于水草,礁石仿佛一个静止的东西被风缓缓吹动。
鱼来自深远的河流进入石头和纸仍然不安一个用和声讲述的传说在时间和次序里呼吸他断落,终止在那里鱼的活动使他回到传递的链条中来。
他的行动无所不在灯光在尸布上散开波纹鱼体现于水面,浮动于空气中。
那么谁还在哭泣今晚,所有的人怀惴水草面部长满礁石,纸花为一次超生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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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雷一样愤怒地轰击》
屈指问路的时候我想起死亡是我的前途窗帘漫过屋脊和夜晚在四季的空气中飘浮所有的树木和雨水隐瞒邪恶的火焰是什么使诗歌这个古老的玩具在一夜之间烁亮诗歌到来的速度是光的速度灯火在很久以后才出现少女们在草尖上行走穿插春天的行动,蛇的目光在草棵间流淌不息那时我住在岩洞里倾听滴水的声音,在我的背上伐木者手持他的斧子,年复一年我们还能指望什么昨天夜里我是可信的在那时我感到汗水,死亡和罪恶暗蓝的深渊把我变成下坠的闪电既然我们像雷一样沉闷和匆促就得像雷一样愤怒地轰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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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们赤裸着她们的脚》
你必须灵秀,白皙必须以雪的精致,引起我的炎热关于瓷和葱形的比喻隐退只有你无与伦比地停在那里停在浮光掠影的黄昏深处,赤裸清晰。
一个被整体疏忽和孤立的部分给另一个整体带来无数机缘灯光从最低处照耀一些花瓣进入教堂,马路和厕所我的树木一次次固定你的弹动耸起树林,凌乱的草地露水汹涌有五棵青草在此时牺牲如今,还有什么能使我的胃部饥饿般痉挛?
什么样的美丽能把大地的坎坷变成舞台世界像重量一样俯冲,下垂我低贱的目光固守门坎牵引蝴蝶的愿望消磨我毕生的精力而你始终以不同的样式到来在水中走动蚌和月亮。
我感激和憎恨所有的鞋子。
在共同的路面行动普遍的灰土让人感到亲切我无比简单地怀念祖先中某个足不出户的女人,情人固有的动作长裙下的月季一次次展动衰老。
呈现远比创造重要古往今来,我在每一条扭动的路基上经受着自身的践踏在一个早晨,所有褪去鞋袜的女人在地面停驻一场最美丽的大雪男人们学会了俯伏。
男人将以怎样的无能对抗那惊人的天灾白。
动乱的梨花。
温软的细节容纳我的全部粗暴。
在我羞耻的想象中,一种被踩的痛苦踏踏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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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嬃》
女嬃沐浴更衣擦拭案上书简竹子的声音重新响起风透过编行,缭乱她金簪上的光。
她茫然四顾一片弱羽粘附于墙壁漏滴凝滞。
女嬃走出室外这时初夏的太阳照耀楚地明亮如她的疼痛花香弥漫于花园一只黄鹂金簪似地掠过她的影子被投放到田畦上像另一株花。
她开始摆弄蕙兰芳芷,在泥土中修复旧时脚印一朵芦花如一种轻细的声音飘来,绊在水榭的飞檐一只出神的青蛾落进水池从出口颠簸入江心女嬃起身走过田垅,坐在树荫下,凝视手上泥迹院外人语问答园内啁啾相竞她开始无声地流泪抬起头,一只轻鸿从空中飞过,提举她的目光她依次数认天国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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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别的树林,传递着的树林》
谦卑的头颅,低垂的百年老松,收集过路的鸟雀那些在天空抛来抛去的石子舌尖上的风雨分散沙漠使一个名字泥泞不堪谁在晴天打伞,遮掩他的智慧和薄弱一棵核桃落在寂寞的深宫进入先人的耳朵还原成嶙峋的手杖瘸腿鸟带着或轻或重的声音走路,在节疤上走路那个别的树林,传递着的树林脱离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