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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纹身》
一向忘了左胸口有一小块伤痕,为什麽会在那里,是刀挑的,还是剑削的,还是谁温柔的唇不温柔的阻咒所吻?
直到晚年心脏发痛的那天从镜中的裸体他发现那块疤,那块疤已长大谁当胸一掌的手印一只血蟹,一张海棠纹身那扭曲变貌的图形他惊视那海棠究竟是外伤还是内伤再也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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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呼哈雷》
HailHalley,HallelujahHalley。
星际的远客太空的浪子一回头人间以是七十六年後半壁青穹是怎样的风景光年是长亭或是短亭银发飞扬白氅飘飘曳着独行侠终古的寂寞犯次妃冲紫微横渡澹澹的天河古册里出没无常的行踪乱了星宿井然的秩序惊动帝王与孩童带来恶梦战争革命瘟疫与横死钦天监不知该怎麽解释市井的童谣江湖的俚调也不能要等哈雷你忘年的知己用一条抛物线的细细向洪荒深处的星族光谱去追踪你飘泊的身世如谜从此你有了一个俗名再回头来寻你人世的知音挥舞那样显赫的信号来为他作证却晚了十六?
先知哎总是踽踽的早客等不及迎接自己的预言像一枝回力镖你斜刺里飞来逆着所有行星的航道所有的望远镜都在瞄准整个剧场在兴奋地等待主角从夜的最暗处登台今年最轰动的天外来宾看镜中你触目的侧影潇洒的长发梳了又刷迎着大火球刮来的飓风太阳广场的坦坦荡荡绕着一个空旷的U形你正在大转弯准备回程一九八四当代的预言刚过又见你远从古代的传说拖来扫帚的阴影真可怜惶恐的人类无告又无助还承受得了多少的威胁呢地上的人祸怎能推诿给天灾你真的是扫帚就挥帚吧扫去我们心头的凶兆独来独往的壮士是你七十六年成一劫你度了几劫是什麽天谴冥冥在逐你放你到冥王星荒冷的边境回望太阳一只病萤不甘长做黑狱的死犯你总是突围而出来投奔太阳灿烂的巡礼来膜拜火光你永远奔驰在轮回的悲剧一路扬着朝圣的长旗让我也举镜向你致敬吧亿万的镜头今夜都向你举起六寸的短镜筒一头是悠悠无极的天象一头是匆匆有情的人间究竟这一头有几个人能够等你下一个轮回翩然来归至少我已经不能够我的白发纵有叁千丈怎跟你比长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但我的国家依然是五岳向上一切江河依然是滚滚向东民族的意志永远向前向着热腾腾的太阳跟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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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帐》
小时候的仲夏夜啊稚气的梦全用白纱来裁缝圆顶的罗帐轻轻地斜下来星云的纤洞细孔仰望着已经有点催眠而捕梦之网总是密得飞不进一只嗜血的刺客----黑衫短剑的夜行者只好在外面嘤嘤地怨吟却竦得放进月光和树影几声怯怯的虫鸣里一缕禅味的蚊香招人入梦,向幻境蜿蜒----一睁眼赤红的火霞已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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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
你站在桥头看落日落日却回顾回顾着远楼有人在楼头正念你你站在桥头看明月明月却俯望俯望着远窗有人在窗口正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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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余光中》
水上的霞光呵一条接一条,何以都没入了暮色了呢?
地上的灯光呵一盏接一盏,何以都没入了夜色了呢?
天上的星光呵一颗接一颗,何以都没入了曙色了呢?
我们的生命呵一天接一天,何以都归于永恒了呢?
而当我走时呵把我接走的,究竟是怎样的天色呢?
是暮色吗昏昏?
是夜色吗沉沉?
是曙色吗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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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光》
月光光,月是冰过的砒霜月如砒,月如霜落在谁的伤口上?
恐月症和恋月狂迸发的季节,月光光幽灵的太阳,太阳的幽灵死星脸上回光的反映恋月狂和恐月症祟着猫,祟着海祟着苍白的美妇人太阴下,夜是死亡的边境偷渡梦,偷渡云现代远,古代近恐月症和恋月狂太阳的膺币,铸两面侧像海在远方怀孕,今夜黑猫在瓦上诵经恋月狂和恐月症苍白的美妇人大眼睛的脸,贴在窗上我也忙了一整夜,把月光掬在掌,注在瓶分析化学的成份分析回忆,分析悲伤恐月症和恋月狂,月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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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
阴天的笛手,用叠句迭迭地吹奏嘀咕嘀咕嘀咕苦苦呼来了清明和满山满谷的雨雾那低回的永叹调里总是江南秧田的水意当蝶伞还不见出门蛙鼓还没有动静你便从神农的古黄历里一路按节气飞来躲在野烟最低迷的一角一声声苦催我归去不如归去吗,你是说,不如归去?
归那里去呢,笛手,我问你小时候的田埂阡阡连陌陌暮色里早已深深地陷落不能够从远处伸来来接我回家去了扫暮的路上不见牧童杏花村的小店改卖了啤酒你是水墨画也画不出来的细雨背后的那种乡愁放下怀古的历书我望着对面的荒山上礼拜天还在犁地的两匹悍然牛吼的挖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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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瞎子》
凄凉的胡琴拉长了下午,偏街小巷不见个主顾;
他又抱胡琴向黄昏诉苦:
空走一天只赚到孤独!
他能把别人的命运说得分明,他自己的命运却让人牵引:
一个女孩伴他将残年度过,一根拐杖尝尽他世路的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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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与地理》
轮廓像一匹侧踞的海?
岬头那一座怪岩的背後如果我一直走向前就是错落的澎湖了吗?
再过来,挡在那块小石矶後该是厦门呢,还是汕头?
——都不过是到台北的距离如果,这四方红楼的文学院面海的排窗是西南偏西那一艘舷影迷幻的货船是正对着呢,还是斜对着香港?
而那麽壮烈的霞光啊早已成灰的越南,再烧一次吗?
疑惑的望眼镜来回梭巡——双筒的圆镜,七点五倍那是向一位同事借来准备今晚寻哈雷彗星大地多碍而太空无阻对这些梦与地理之间的问题镜中千叠的远浪尽处一根水平线若有若无是海全部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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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的短笛》
魂兮归来,母亲啊,东方不可以久留,诞生台风的热带海,七月的北太平洋气压很低。
魂兮归来,母亲啊,南方不可以久留,太阳火车的单行道七月的赤道灸行人的脚心。
魂兮归来,母亲啊,北方不可以久留,驯鹿的白色王国,七月里没有安息夜,只有白昼。
魂兮归来,母亲啊,异国不可以久留。
小小的骨灰匣梦寐在落地窗畔,伴着你手栽的小植物们。
归来啊,母亲,来守你火后的小城。
春天来时,我将踏湿冷的清明路,葬你于故乡的一个小坟。
葬你于江南,江南的一个小镇。
垂柳的垂发直垂到你的坟上,等春天来时,你要做一个女孩子的梦,梦见你的母亲。
而清明的路上,母亲啊,我的足印将深深,柳树的长发上滴着雨,母亲啊,滴着我的回忆,魂兮归来,母亲啊,来守这四方的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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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永恒》
所谓永恒岂非是怕鬼的夜行人用来壮胆的一句口令在吹熄火把的黑风里向前路的过客或后路的来人间或远远打一声招呼暗传一个动人的传说说是有一座不夜城野花绽蕊迸放的千灯边界一过赫然就在望从不可逼视的中央广场迎面激射而来的那路,原来是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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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
木槌在克莉丝蒂的大厅上goinggoinggone砰然的一响,敲下去三千九百万元的高价买断了,全场紧张的呼吸买断了,全世界惊羡的眼睛买不回,断了,一只耳朵买不回,焦了,一头赤发买不回,松了,一嘴坏牙买不回匆匆的叁十七岁木槌举起,对着热烈的会场手枪举起,对着寂寞的心脏断耳,going赤发,going坏牙,going恶梦,going羊癫疯,going日记和信,going医师和病床,going亲爱的弟弟啊,going砰然的一声,gone一颗慷慨的心脏并成满地的向日葵满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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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子江船夫曲》
我在扬子江的岸边歌唱,歌声响遍了岸的两旁。
我抬起头来看一看东方,初升的太阳是何等的雄壮!
嗨呦,嗨呦,初生的太阳是何等的雄壮!
顺风时扯一张白帆,把风儿装得满满;
上水来拉一根铁链,把船儿背上青天!
嗨呦,嗨呦,把船儿背上青天!
微笑的水面象一床摇篮,水面的和风是母亲的手。
疯狂的浪头是一群野兽,拿船儿驮起就走!
嗨呦,嗨呦,拿船儿驮起就走!
一辈子在水上流浪,我的家就是宽广:
早饭在叙府吃过,晚饭到巴县再讲!
嗨呦,嗨呦,晚饭到巴县再讲!
我在扬子江的岸边歌唱,歌声响遍了岸的两旁。
我抬起头来看一看东方,初升的太阳是何等的雄壮!
嗨呦,嗨呦,初升的太阳是何等的雄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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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
我的心是七层塔檐上悬挂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敲叩着一个人的名字——你的塔上也感到微震吗?
这是寂静的脉搏,日夜不停你听见了吗,叮咛叮咛咛?
这恼人的音调禁不胜禁除非叫所有的风都改道铃都摘掉,塔都推倒只因我的心是高高低低的风铃叮咛叮咛咛此起彼落敲叩着一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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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器时代》
每当我呆呆地立在窗口对着一只摊开的纤手拿不出那块宿命的石头----用神秘的篆体刻下我的名字证明我就是我那宿命的顽石就觉得好奇怪啊彷佛还是在石器时代一件笨拙的四方暗器每天出门要带在袋里当面亲手的签字还不够一定要等到顽石点头窗内的女人才肯罢手死後要一块石头来认鬼活着要一块石头来认人为什麽几千年後还挣不脱石头的符咒问你啊,袋里的石头什麽时候你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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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陵少年》
台风季,巴士峡的水族很拥挤我的水系中有一条黄河的支流黄河太冷,需要掺大量的酒精浮动在杯底的是我的家谱喂!
再来杯高粱!
我的怒中有燧人氏,泪中有大禹我的耳中有涿鹿的鼓声传说祖父射落了九只太阳有一位叔叔的名字能吓退单于听见没有?
来一瓶高粱!
千金裘在拍卖行的橱窗里挂着当掉五花马只剩下关节炎再没有周末在西门町等我於是枕头下孵一窝武侠小说来一瓶高粱哪,店小二!
重伤风能造成英雄的幻觉当咳嗽从蛙鸣进步到狼嗥肋骨摇响疯人院的铁栅一阵龙卷风便自肺中拔起没关系,我起码再三杯!
末班巴士的幽灵在作祟雨衣!
我的雨衣呢?
六席的榻榻米上,失眠在等我等我闯六条无灯的长街不要扶,我没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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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所谓春天》
或者所谓春天也不过就在电话亭的那边厦门街的那边有一些蠢蠢的记忆的那边航空信就从那里开始眼睛就从那里忍受邮戳邮戳邮戳各种文字的打击或者所谓春天最後也不过就是这样子一些受伤的记忆一些欲望和灰尘或者所谓春天也只是一种清脆的标本一张书签曾是水仙或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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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潭》
十六柄桂浆敲碎青琉璃几则罗曼史躲在阳伞下我的,没带来的,我的罗曼史在河的下游如果碧潭再玻璃些就可以照我忧伤的侧影如果蚱蜢舟再蚱蜢些我的忧伤就灭顶八点半。
吊桥还未醒暑假刚开始,夏正年轻大二女生的笑声在水上飞飞来蜻蜓,飞去蜻蜓飞来你。
如果你栖在我船尾这小舟该多轻这双浆该忆起谁是西施,谁是范蠡那就划去太湖,划去洞庭听唐朝的猿啼划去潺潺的天河看你发,在神话里就覆舟。
也是美丽的交通失事了你在彼岸织你的锦我在此岸弄我的笛从上个七夕,到下个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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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之葬》
浅蓝色的夜溢进窗来夏斟得太满萤火虫的小宫灯做着梦梦见唐宫梦见追逐的轻罗小扇梦见另一个夏夜一颗星的葬礼梦见一闪光的伸延与消灭以及你的惊呼我的回顾和片刻的愀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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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李白》
你曾是黄河之水天上来阴山动龙门开而今反从你的句中来惊涛与豪笑万里涛涛入海那轰动匡卢的大瀑布无中生有不止不休黄河西来,大江东去此外五千年都已沉寂有一条黄河,你已够热闹的了大江,就让给苏家那乡弟吧天下二分都归了蜀人你踞龙门他领赤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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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李白》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那一双傲慢的靴子至今还落在高力士羞愤的手里,人却不见了把满地的难民和伤兵把胡马和羌笛交践的节奏留给杜二去细细的苦吟自从那年贺知章眼花了认你做谪仙,便更加佯狂用一只中了魔咒的小酒壶把自己藏起来,连太太也寻不到你怨长安城小而壶中天长在所有的诗里你都预言会突然水遁,或许就在明天只扁舟破浪,乱发当风树敌如林,世人皆欲杀肝硬化怎杀得死你?
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口一吐就半个盛唐从一元到天宝,从洛阳到咸阳冠盖满途车骑的嚣闹不及千年后你的一首水晶绝句轻叩我额头当地一弹挑起的回音一贬世上已经够落魄再放夜郎母乃太难堪至今成谜是你的籍贯陇西或山东,青莲乡或碎叶城不如归去归哪个故乡?
凡你醉处,你说过,皆非他乡失踪,是天才唯一的下场身后事,究竟你遁向何处?
狼啼不住,杜二也苦劝你不住一回头四窗下竟已白头七仙,五友,都救不了你了匡山给雾锁了,无路可入仍炉火示纯青,就半粒丹砂怎追蹑葛洪袖里的流霞?
樽中月影,或许那才你故乡常得你一生痴痴地仰望?
而无论出门向西哭,向东哭长安却早已陷落二十四万里的归程也不必惊动大鹏了,也无须招鹤只消把酒杯向半空一扔便旋成一只霍霍的飞碟诡缘的闪光愈转愈快接你回传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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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网》
你知道夜色迷离是怎样来袭的吗?
从海上?
一盏渔火接一盏渔火?
从陆上?
一柱路灯接一柱路灯?
从风上?
一只归鸟接一只归鸟?
恢恢的天网疏而不漏撒网的手向无中生有你知道是怎样放怎样收的吗?
看坡下斜斜的一行马尾松须发蓬茸,背光的姿态愈来愈暧昧,也愈朦胧面海的那扇长窗正要说暮色来了忽然一变色说,夜色来了说,灰茫茫的天网无所遗漏正细孔密洞在收口无论你在天涯的什么半岛地角的什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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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人赠扇记》
问我乐不思蜀吗?
不,我思蜀而不乐十八根竹骨旋开成一把素扇那清瘦的蜀人用浑圆的字体为我录一阕〈临江仙〉,金人所填辗转托海外的朋友代赠说供我「聊拂残暑」,看落款日期是寅年的立秋,而今历书说,白露都开始降了挥着扇子,问风,从何处吹来?
从西子湾头吗,还是东坡的故乡?
眺望海峡,中原何尝有一发?
当真,露,从今夜白起的吗?
而月,当真来处更分明?
原非蜀人,在抗战的年代当太阳旗遮暗了中原的太阳夷烧弹闪闪炸亮了重庆川娃儿我却做过八?
挖过地瓜,抓过青蛙和萤火一场骤雨过後,拣不完满地银杏的白果,像温柔的桐油灯光烤出香熟的哔哔剥剥夏夜的黄葛树下,一把小蒲扇轻轻摇撼满天的星斗在我少年的盆地嘉陵江依旧日夜在奔流,回声隐隐犹如四声沈稳的川话四十年後仍流在我齿唇四十年後每一次听雨滂沱落在屋後的寿山那一片声浪仍像在巴山君问归期,布谷都催过多少遍了海峡寂寞仍未有归期,恰似九百年前,隔着另一道海峡另一位诗人望白了须发想当日,苏家的游子出川乘着混茫的大江东去滚滚的浪头永远不回头而我入川才十岁,出川已十八同样的滔滔送我,穿过巴峡和巫峡同样是再也回不了头,再回头还有岸吗,是怎样的对岸?
挥着你手题的细竹素扇在北回归线更向南,夏炎未残说什麽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对着货柜船远去的台海深深念一个山国,没有海岸敌机炸後的重庆文革劫罢的成都少年时我的天赋剑阁和巫峰锁住问今日的蜀道啊行路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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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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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李白同游高速公路》
刚才在店里你应该少喝几杯进口的威士忌不比鲁酒太烈了,要怪那汪伦摆什麽阔呢,尽叫胡姬一遍又一遍向杯里乱斟你应该听医生的劝告,别听汪伦肝硬化,昨天报上不是说已升级为第七号杀手了麽?
刚杀了一位武侠名家你一直说要求仙,求侠是昆仑太远了,就近向你的酒?
去寻找邋遢侠和糊涂仙吗?
——啊呀要小心,好险哪超这种货柜车可不是儿戏慢一点吧,慢一点,我求求你这几年交通意外的统计不下於安史之乱的伤亡这跑天下呀究竟不是天马跑高速公路也不是行空限速哪,我的谪仙,是九十公里你怎麽开到一百四了?
别再做游仙诗了,还不如去看张史匹堡的片子——咦,你听,好像不祥的警笛追上来了,就靠路旁吧跟我换一个位子,快,千万不能让交警抓到你醉眼驾驶血管里一大半流着酒精诗人的形象已经够坏了批评家和警察同样不留情身分证上,是可疑的「无业」别再提什麽谪不谪仙何况你的驾照上星期早因为酒债给店里扣留了高力士和议员们全都得罪光啦贺知章又不在,看谁来保你?
——六千块吗?
算了我先垫等「行路难」和「蜀道难」的官司都打赢了之後,版税到手再还我好了:也真是不公平出版法那像交通规则天天这样严重地执行?
要不是王维一早去参加辋川污染的座谈会我们原该搭他的老爷车回屏东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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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遂想起》
春天,遂想起江南,唐诗里的江南,九岁时采桑叶于其中,捉蜻蜒于其中(可以从基隆港回去的)江南小杜的江南苏小小的江南遂想起多莲的湖,多菱的湖多螃蟹的湖,多湖的江南吴王和越王的小战场(那场战争是够美的)逃了西施失踪了范蠡失踪在酒旗招展的(从松山飞三个小时就到的)乾隆皇帝的江南春天,遂想起遍地垂柳的江南,想起太湖滨一渔港,想起那么多的表妹,走在柳堤(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
)走过柳堤,那许多的表妹就那么任伊老了任伊老了,在江南(喷射云三小时的江南)即使见面,她们也不会陪我陪我去采莲,陪我去采菱即使见面,见面在江南在杏花春雨的江南在江南的杏花村(借问酒家何处)何处有我的母亲复活节,不复活的是我的母亲一个江南小女孩变成的母亲清明节,母亲在喊我,在圆通寺喊我,在海峡这边喊我,在海峡那边喊,在江南,在江南多寺的江南,多亭的江南,多风筝的江南啊,钟声里的江南(站在基隆港,想--想想回也回不去的)多燕子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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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浴》
一种不灭的向往向不同的元素向不同的空间至热或者至冷不知该上升或是该下降该上升如凤凰在火难中上升或是浮於流动的透明一氅天鹅一片纯白的形象映着自我长颈与丰躯全由弧线构成有一种欲望要洗濯也需要焚烧净化的过程两者都需要沉淀的需要沉淀飘扬的飘扬赴水为禽扑火为鸟火鸟与水禽则我应选择选择哪一种过程西方有一只天鹅游泳在冰海那是寒带一种超人的气候那里冰结寂寞结冰寂是静止的时间倒影多完整曾经每一只野雁都是天鹅水波粼粼似幻亦似真在东方在炎炎的东有一只凤凰从火中来的仍回到火中一步一个火种蹈着烈焰烧死鸦族烧不死凤雏一羽太阳在颤动的永恒里上升清者自清火是勇士的行程光荣的轮回是灵魂从元素到元素白孔雀天鹅鹤白衣白扇时间静止中间栖着智士隐士永远流动永远的烈焰涤净勇士的罪过勇士的血则灵魂你应该如何选择你选择冷中之冷或热中之热选择冰海或是选择太阳有洁净的灵魂啊恒是不洁或浴於冰或浴於火都是完成都是可慕的完成而浴於火火浴更可慕火浴更难火比水更透明比火更深火啊永生之门用死亡拱成用死亡拱成一座弧形的挑战说未拥抱死的不能诞生是鸦族是凤裔决定在一瞬一瞬间咽火的那种意志千杖交笞接受那样的极刑向交诟的千舌坦然大呼我无罪!
我无罪!
我无罪!
烙背黥面我仍是我仍是清醒的我灵魂啊醒者何辜张扬燃烧的双臂似闻远方时间的飓风在啸呼我的翅膀毛发悲泣骨骸呻呤用自己的血液煎熬自己飞凤雏你的新生乱曰:我的歌是一种不灭的向往我的血沸腾为火浴灵魂蓝墨水中听有火的歌声扬起死後更清晰也更高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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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通寺》
大哉此镜看我立其湄竟无水仙之倒影想花已不黏身光已畅行比丘尼如果青钟铜扣起听一些年代滑落苍苔自盘得的圆颅塔顶是印度的云塔顶是母亲启古灰匣可窥我的脐带联系的一切曾经母亲在此母亲不在此释迦在此释迦不在此释迦恒躲在碑的反面佛在唐佛在敦煌诺佛就坐在那婆罗树下在摇篮之前棺盖之後而狮不吼而钟不鸣而佛不语数百级下女儿的哭声唤我回去回後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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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我等》
如果早晨听见你倾吐,最美的那动词,如果当晚就死去我又何惧?
当我爱时必爱得凄楚,若不能爱得华丽你的美无端地将我劈伤,今夏只要伸臂,便有奇迹降落在摊开的手掌,便有你的降落在我的掌心,莲的掌心例如夏末的黄昏,面对满池清芬面对静静自燃的灵魂究竟哪一朵,哪一朵会答应我如果呼你的小名?
只要池中还有,只要夏日还有一瓣红艳,又何必和你见面?
莲是甄甄的小名,莲即甄甄一念甄甄,见莲即见人只要心中还有,只要梦中还有还有一瓣清馨,即夏已弥留即满地残梗,即漫天残星,不死的仍是莲的灵魂永远,我等你分唇,启齿,吐那动词凡爱过的,远不遗忘。
反受过伤的永远有创伤。
我的伤痕红得惊心,烙莲花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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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俑》
铠甲未解,双手犹紧紧地握住我看不见的弓箭或长矛如果钲鼓突然间敲起你会立刻转身吗,立刻向两千年前的沙场奔去去加入一行行一列列的同袍?
如果你突然睁眼,威武闪动胡髭翘着骁悍与不驯吃惊的观众该如何走避?
幸好,你仍是紧闭着双眼,似乎已惯於长年阴间的幽暗乍一下子怎能就曝光?
如果你突然开口,浓厚的秦腔又兼古调,谁能够听得清楚?
隔了悠悠这时光的河岸不知有汉,更无论後来你说你的咸阳吗,我呢说我的西安事变,谁能说得清长安的棋局?
而无论你的箭怎样强劲再也射不进桃花源了问今世是何世吗,我不能瞒你始皇的帝国,车同轨,书同文威武的黑旗从长城飘扬到交址只传到二世,便留下了你,战士留下满坑满谷的陶俑严整的纪律,浩荡六千兵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慷慨的歌声里,追随着祖龙统统都入了地下,不料才叁?
外面不再是姓嬴的天下不再姓嬴,从此我们却姓秦秦哪秦哪,番邦叫我们秦哪秦哪,黄河清过了几次?
秦哪秦哪,哈雷回头了几回?
黑漆漆禁闭了两千年後约好了,你们在各地出土在博物馆中重整队伍眉目栩栩,肃静无哗的神情为一个失踪的帝国作证而喧嚷的观众啊,我们一转眼也都会转入地下要等到哪年啊哪月啊才出土啊不能,我们是血肉之身转眼就朽去,像你们陪葬的贵人只留下不朽的你们,六千兵马潼关已陷,唉,咸阳不守阿房宫的火灾谁来抢救?
只留下再也回不去了的你们,成了隔代的人质,永远的俘虏叁缄其口岂止十二尊金人?
始作俑者谁说无後呢,你们正是最尊贵的後人,不跟始皇帝遁入过去却跟徐福的六千男女奉派向未来探讨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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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湖的神话》
锈的是盘古公公的钢斧劈出昆仑山的那一柄蛀的是老酋长轩辕的乌号射穿蚩尤的那一张涿鹿,涿鹿在甲骨文里雪人在世界的屋脊上拾到鹏的遗羽当黄河改道乾河床上赫然有麒麟的足印五百年过去後还有五百?
喷射云中飞不出一只凤凰龙被证实为一种看云的爬虫表弟们,据说我们是射日的部落有重瞳的酋长,有彩眉的酋长有马喙的酋长,卵生的酋长不信你可以去问彭祖彭祖看不清仓颉的手稿去问老子,老子在道德经里直霎眼睛去问杞子,杞子躲在防空洞里拒绝接受记者的访问早该把古中国捐给大英博物馆表弟们,去撞倒的不周山下坐在化石上哭一个黄昏把五彩石哭成缤纷的流星雨而且哭一个夜,表弟们把盘古的眼睛哭成月蚀而且把头枕在山海经上而且把头枕在嫘祖母的怀里而且续五千载的黄梁梦,在天狼星下梦见英雄的骨灰在地下复燃当地上踩过奴隶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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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板痕》
那一棵老树会把自己的故事说的这麽露骨呢?
不必寻根了,一切的传说赤裸裸都罗列在眼前半亩的龙骨嶙峋,蛟筋杂错蟠踞成一只飞不去的海妖轻一点吧,嘘,轻一点防他突然会醒来千只蠕蠢,把你拌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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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余光中》
倘若黄昏是一道寂寞的关西门关向晚霞的匆匆的鞍上客啊,为何不见进关来,只见出关去?
而一出关去就中了埋伏晚霞一翻全变了黑旗再回头,西门已闭----几度想问问蝶上的边卒只见蝙蝠在上下扑打着噢,一座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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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网》
暮色是一只诡异的蜘蛛蹑水而来袭复足暗暗地起落平静的海面却不见踪迹也不知要向何处登陆只知道一回顾你我都已被擒落进它吐不完的灰网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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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四韵》
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酒一样的长江水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血一样的海棠红沸血的烧痛是乡愁的烧痛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信一样的雪花白家信的等待是乡愁的等待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母亲一样的腊梅香母亲的芬芳是乡土的芬芳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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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在雨中》
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蝉声沉落,蛙声升起一池的红莲如红焰,在雨中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每朵莲都像你尤其隔着黄昏,隔着这样的细雨永恒,刹那,刹那,永恒等你,在时间之内,等你,在刹那,在永恒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里,此刻如果你的清芬在我的鼻孔,我会说,小情人诺,这只手应该采莲,在吴宫这只手应该摇一柄桂浆,在木兰舟中一颗星悬在科学馆的飞檐耳坠子一般的悬着瑞士表说都七点了忽然你走来步雨後的红莲,翩翩,你走来像一首小令从一则爱情的典故里你走来从姜白石的词里,有韵地,你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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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死时》
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
在中国,最美最母亲的国度,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张大陆,听两侧,安魂曲起自长江,黄河两管永生的音乐,滔滔,朝东。
这是最纵容最宽阔的床,让一颗心满足地睡去,满足地想,从前,一个中国的青年曾经,在冰冻的密西根向西了望,想望透黑夜看中国的黎明,用十七年未餍中国的眼睛饕餮地图,从西湖到太湖,到多鹧鸪的重庆,代替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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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灯》
值得活下去的晚年,无论多孤单必须醒着的深夜,就像今晚当浑然的涛声把不安的世界轻轻摇成了一梦:港内的船山下的街道,临室的妻案上的鼾息应着水上的风声可幸还留下这一盏灯伴我细味空空的长夜无论这一头白发的下面还压着多少激怒与哀愁这不肯放手的右手当一切都已经握不住了尤其是岁月还想乘筋骨未钝腕血未冷向命运索取来此的意义而你灯啊总是照顾在近旁青睐脉脉三尺的温馨凡我要告诉这世界的秘密无论笔触多麽的轻细你都认为是紧要的耳语不会淹没於鼾声风更保证当最後我也睡下你仍会亮在此地只为了守在梦外要把我的话传给必须醒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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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季》
第叁季,第叁季属於箫与竖笛那比丘尼总爱在葡萄架下数她的念珠串子紫色的喃喃,叩我的窗子太阳哪,太阳是迟起的报童扔不进什麽金色的新闻我也不能把忧郁扔一只六足昆虫的遗骸那样扔出墙去当风像一个馋嘴的野男孩掠开长发,要找谁的圆颈我欲登长途的蓝驿车向南,向犹未散场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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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尾草》
总之最后谁也辩不过坟墓死亡,是唯一的永久地址譬如吊客散后,殡仪馆的后门朝南,又怎样?
朝北,又怎样?
那柩车总显出要远行的样子总之谁也拗不过这桩事情至于不朽云云或者仅仅是一种暗语,为了夜行灵,或者不灵,相信,或者不相信最后呢谁也不比狗尾草更高除非名字上升,象星象去看齐去参加里而克或者李白此外一切都留在草下名字归名字,骷髅归骷髅星归星,蚯蚓归蚯蚓夜空下,如果有谁呼唤上面,有一种光下面,有一只蟋蟀隐隐象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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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月》
水银的月光浸满我一床是童年派来寻我的吗?
为了遗失的什麽东西?
我却是怎麽也想不起只见暧昧的眼光里,一截手臂是我的吗,沉落在水底有待考证的一段古迹清辉如此珍贵,要是就酣岁岂非辜负了婵娟,犯了雅罪?
猛然我朝外一个翻身和满月撞了个照面避也避不及的隐失啊一下子撞破了几件?
更可惊的,看哪,是月光竟透我而过,不留影子我听见童年在外面叫我树影婆娑,我推窗而应一阵风将我挟起飘飘然向着那一镜鬼月一路吹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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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的约会》
词中有誓两心知当我死时,你的名字,如最后一瓣花自我的唇上飘落。
你的手指是一串串钥匙,玲玲珑珑握在我手中,让我开启让我豁然开启,哪一扇门?
握你的手而死是幸运的听你说,你仍爱我,听你说凤凰死后还有凤凰春天死后还有春天,但至少有一个五月曾属于我们每一根白发仍为你颤抖,每一根潇骚都记得旧时候,记得你踩过的地方绽几朵红莲你立的地方喷一株水仙你立在风中,裙也翩翩,发也翩翩覆你的耳朵于我的胸膛听我的心说,它倦了,倦了它已经逾龄,为甄甄啊甄甄它跳得太强烈,跳得太频爱情给它太重的负荷,爱情爱情的一端在此,另一端在原始。
上次约会在蓝田再上次,在洛水之滨在洪荒,在沧海,在星云的叆叆在记忆啊记忆之外,另一端爱情下次的约会在何处,在何处?
你说呢,你说,我依你(你可相信轮回,你可相信?
)死亡的黑袖挡住,我看不清楚,可是嗯,我听见了,我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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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烛》
偶然,在停电的晚上一截白蜡烛有心伴我去探久已失落的世界看它殷勤带路的姿势和眷眷照顾着我的清光是那样熟悉而可亲不免令人怀疑它就是小时後巴山夜雨陪我念书到梦的边缘才黯然化烟而去的那枝每一截蜡烛有一段故事用蕊心细细地诉给火听桌上的那一截真的就是四十年前相望的那枝?
真的就是吗,烛啊,我问你一阵风过你轻轻地摇头有意无意地像在说否有意无意地又像在说是就算你真是从前的那截在恍然之间被我认出又怎能指望,在摇幻的光中你也认得出这就是我认出眼前,咳,这陌生的白发就是当日乌丝的少年?